永生医院(第13/16页)

母亲知道这一切?

是她授权了扫描和再造?这怎么可能?!

母亲难道是自我放弃了吗?不准备拯救自己,而同意把自己的家让给一个人造人?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为了安慰他和父亲吗?

钱睿的心整个抽紧了,喘不过气,觉得似乎一切都变得清楚了,又似乎什么都想不明白。他的手紧紧抓住面前的报告,揉皱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就在这个时候,小房间的门自动打开了。钱睿一惊,向门口望去。没人。很快从头顶上传出一个广播的女声:钱先生,现在到了与医院陆总裁会面的时间,请跟随箭头指示前行。钱睿发现地板上出现绿色箭头,出了房间,一路都有。他迟疑着跟上绿色箭头,转过墙角,来到一处隐蔽的电梯前。

电梯停了。八层,医院顶层。只有一个房间:总裁办公室。

钱睿懵懂地走进去。一间异常宽敞的长方形办公室,约莫有五十几平方米,三面都是玻璃,巨大的环绕式玻璃幕墙,能越过医院看到城市远景。办公室里没有开大灯,光线整体幽暗,只开着墙边的射灯、沙发边的落地灯和写字台上的台灯,能把外面的城市繁华灯火尽收眼底。钱睿站在办公室门口,迟疑着,没有向里面走。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在落地灯下的茶几边上用一套讲究的茶具泡茶。想来就是陆总裁了。他轻轻提起开水壶,小心翼翼把热腾腾的开水倒进茶壶,轻轻涮了涮,在茶宠上浇过,又把茶壶放回架子上,再开了水,第二泡茶重新泡上,泡了十余秒,拿下来斟到两只碧绿的小瓷杯里。

直到这时,他才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钱睿,指着身旁的单人沙发向钱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坐。刚刚泡好茶的两只小绿瓷杯,他给钱睿推过去一杯。钱睿坐着看着,没有喝。他内心有强烈的提防。

陆总裁是个矮个子男人,瘦瘦的,寸头,穿一件普通衬衫,袖子挽到小臂处,仅看外貌并不张扬,如果放在人群里,也是被人忽略的,肯定不会猜到他是如此叱咤风云的医疗帝国的首领。

钱睿等着他。他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话:“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是吗?”钱睿问,“那你也知道我们在调查什么,对吗?”

“知道。”陆总裁平静地说。

“那我们调查的事情是真的吗?”钱睿几乎已经能确定答案,但他只是想让他亲口说,“你们医院是用假人给病人家庭充当被治愈的患者吗?”

总裁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钱睿:“明天庭审,你要出庭吗?”

“当然。”钱睿点点头。总裁的态度他已经相当明白了,于是他反过来问总裁,“有关明日庭审,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理论上讲,你是控方,我是辩方,”总裁说,“我现在不需要把任何辩解的话跟你讲,也不适宜跟你讲。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

钱睿点点头,不觉得奇怪。他知道,总裁约他过来,肯定不只是来喝茶的,必然是有话要对他说。既然真相已经认了,那不外乎就是用一些煽情的话来寻求庭外和解。他没有说话,等着听总裁讲的故事。

总裁又添了一泡茶。这是第三泡,茶的颜色微微变得浓郁,味道也是到了最妙的阶段。钱睿对总裁要说的故事没有期待。因为预期是游说之言,他先在心里打了一半折扣。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个很有上进心的投资经理……”总裁开口道。

总裁讲了自己的故事。他有一段时间为了新公司发展没日没夜地拼命,经常出差看项目,想多挣一点项目分成,也想给当时的老板留下好印象。后来他也确实如愿做到合伙人的位置。但是他的女儿当时患了很重的病,他不得不一边照料女儿,一边管理公司。在他负责的一个项目快要IPO(首次公开募股)的一段非常紧张的日子里,因为项目公司新的销售业绩不如人意,有可能影响项目过会,他连续三天住在项目公司,帮公司梳理财报。过程中给女儿打电话,女儿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IPO敲定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却发现家中空空如也。他一下子像是惊醒,吓得全身是汗。原来女儿的病那几天突然变得很严重,免疫系统崩溃,前一天晚上已经被救护车拉到医院重症监护室了。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女儿已经昏迷,见到他来了,她显得很高兴,眼泪扑簌簌掉个不停。很快,女儿进入病危状态,他照料了她最后一周,焦虑狂躁地想要做一切事,似乎努力做一些事,就能弥补现实,给自己安慰。但是一切都没用了,他眼看着她在他面前生命消逝。

后来那段时间他悲痛欲绝,后悔不已,把公司的工作辞了,股份转让他人,自己一个人闭关。他不断想着最后一周对女儿的陪伴,他眼看着她的生命从自己的手中流走,只想谴责自己在她发病之前最关键的时候不在她身边。那种负疚感深入骨髓,让他时常做可怕的梦,生活难以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