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医院(第11/16页)

钱睿仔细琢磨她的话,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话里有话。他于是又问:“那一个人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不变的呢?”

“如果说具体的元素或者思想……那没有什么吧。”母亲说,“但不用太纠结这种问题,纠结可能没有答案。变化的是部分,不变的是整体。你总还是你。”

“可是我怎么知道我是我呢?”钱睿死死地盯着她,像要从她的脸上打个洞钻进去,钻到她大脑里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其实重要的不是你知道你是你,”母亲似乎完全不介意他打哑谜的说话方式,也跟他一起打着哑谜,“而是你周围其他人都知道你是你就行了。”

“什么叫周围人知道你是你?”钱睿逼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义。”母亲似乎想通过眼神告诉他什么,“周围人知道你是你。”

钱睿的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在回答他字面的问题,还是她完全知道他隐含的意思?也许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钱睿发现,他看不透她。她什么地方都和真的母亲一模一样,包括说话说到一半停下、欲言又止的样子也都一模一样。只是她远比母亲更淡然,似乎什么事情都触不到情绪神经。也许一个新人的情绪还没有发展完全,但是她的思维和记忆又分明都是母亲的。他发现他同样看不透母亲。母亲这些年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的都是什么来着,他很想回忆,但回忆不起来。直到较真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身边人的了解根本没有他以为的深。这让他分外忧伤。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让他接受她的一种求和吗?钱睿觉得他和假母亲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几乎要捅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觉得对抗,反而似乎有一些好的地方。

“只要周围人都接受就可以吗?”钱睿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一个陌生号码,于是站起身,走到一旁接听。电话恰恰来自妙手医院,通知他预约的查看病历时间到了,下午五点可以准时到病历档案室,会有工作人员接待。电话的最后,甜美的女声告诉钱睿,在他查完档案之后,医院总裁约他晚上到总裁办公室面谈。

钱睿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杂草噎住了,说不出话来。总裁办公室?他们的斗争他知道了吗?他约他见面想说什么呢?他又要跟他说什么呢?钱睿越想,越隐隐紧张起来。

再回到等候室,假母亲还想再跟他谈些什么,只是他头脑中一团乱麻,什么都听不进。他们沉默地端坐在长椅上,望着父亲被推进去的手术室的大门,气氛紧张而僵硬。

钱睿觉得,有些隐约的事情开始呼之欲出。

备战

当天下午,钱睿收到白鹤的消息,让他赶到妙手医院门口,参加造势行动。白鹤不知道钱睿已经在医院里了。

钱睿站在等候室的窗口,看着医院门口的空场上人一点一点聚集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小撮一小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有人举着抗议的标语指示牌,但一看就是拿钱办事的,完全没有一点悲愤的激情。标语牌上的指控花样百出,有的抗议医院的天价收费,也有的指责医院隐瞒病情,只有偶尔一个牌子上写着虚假治疗瞒天过海。钱睿知道这是小分队的造势,为了给舆论一种医院已经激起民愤的印象,但很明显他们还没有把最重要的秘密公布开来。抗议的人也不逼近,就在医院外几米远的地方集结,更多是对走过的路人摇旗呐喊。他们的目标明显不是逼迫医院,而是面向媒体。

白鹤又给钱睿打电话:“你在哪儿呢?快点过来!”

钱睿从医院里,能看到白鹤站在医院外打电话的样子,但他没有说自己就在医院里。

“你们在干吗呢?”他反问白鹤道。

“我们在游行示威,给医院一点压力,也给明天的法庭一点压力。”白鹤说,“法庭判的时候,肯定会顾及双方势力,看谁更不好惹一点。我们得让法院看看,我们有民众基础,也不好惹。”

“那你们就做吧,叫我干什么去?”

“废话!”白鹤说,“你是主角啊,你不来行吗?你得给这些人做个榜样。”

“话说你从哪儿找来这些人的?”钱睿问。

“这很难吗?你以为对这医院不满的人还少?从网上随便搜搜,就有志愿者报名。”

“他们是知道什么吗?”

“知道,也不知道。”白鹤也开始打哑谜,“他们知道的是,有钱人就是比没钱的人长命。他们知道,这医院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有钱人送进来,绝症也能给治好,好端端送回家,长命百岁,有病再来。没钱的人根本送不进来,不是绝症的病也熬成绝症。你说天底下的救命医院就这一家,还偏偏铁面高价,只救有钱人的病,这能不遭恨吗?治个病,也能治出贫富差距来,这不需要我忽悠,恨得牙痒痒的人多得是。但他们应该不知道调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