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迪拉·甘地(第12/13页)

英:不,从来不。担心,任何担心都是浪费时间,遗憾也一样。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愿意去做的。一旦干什么事,我就一头扎进去干,而且始终如一,坚定不移。无论是童年时在小游击队员组织“猴子大队”里与英国人作斗争,或是少女时希望将来能生孩子,还是成年后把全部精力花在父亲身上而使丈夫生气,每次我对自己的决定都是坚持到底,忍受一切后果。即使有些与印度无关的事,我也为之斗争。唉,我还记得日本侵略中国时我对中国是多么的关心!我立刻加入了一个募集捐款和药品的委员会,并参加了国际纵队。我热心地投身于反对日本的宣传中去……像我这样类型的人首先不考虑担心,其次不考虑遗憾。

法:再说,您也没有犯过错误。有人说,打赢了这场战争后,没有人再能使您下台,您至少可以再掌权20年。

英:对于我能在台上待多久,我自己倒没有一点想法,而且对于没有想法我也不在乎,因为我对继续当总理也不在乎。我感兴趣的只是做好我的工作,直到我没有能力去做,直到我感到疲劳。准确地说,不是疲劳,工作不会使人疲劳,无所事事,才使人疲劳。但是,任何事情都不是永存的。没有人能预言在不久的将来或遥远的将来我会怎么样。我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一点也不。我知道我这样说会使大家吃惊,但这是千真万确的。荣誉从来没有吸引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去追求过荣誉。我喜欢总理的工作,这是事实。但它也没有比我成人后干的其他工作更使我喜欢。刚才我跟您说,我的父亲不是搞政治的人,而我认为自己反而是。这并不是说我对政治这个行当感兴趣,而是我认为自己有必要致力于建设一个印度,也就是我所希望的印度。我不厌其烦地重复说,我所希望的印度是一个有更多公平、较少贫困、摆脱一切外来影响的印度。当我认为国家已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的时候,我就立刻不搞政治,不当总理。

法:那么干什么事呢?

英:任何事情都可以。我已经跟您说过,我热爱我做的一切工作,而且总是尽量去做好它。那有什么呢?生活中又不是只有总理这个职业!对我来说,我完全可以居住在一个村庄里,我会感到满意。当我不再管理国家时,我就回家照料孩子们。或者我去学习人类学,这是一门我一直十分感兴趣的学科,而且是与贫困问题有联系的。或者我再去学习历史,因为我是牛津大学历史系毕业的,也许……部落公社对我会有吸引力,我去研究它。肯定地说,我不会过无聊的生活!未来不会使我产生恐惧,即使预知它充满着各种困难。我是经受过困难的锻炼的,困难不可能从生活中勾销。个人永远会有困难,国家也永远会有困难……唯一的办法是承认它,可能的话去战胜它,要不就向它妥协。跟它作斗争是好的,但是只能在可能的情况下。如果不可能,还是妥协为好,既不要抵制也不要抱怨。抱怨的人是自私的。年轻时我很自私,现在不再自私了。不愉快的事也不会使我心烦意乱,我也不摆出受害者的样子。我随时做好准备向生活妥协。

法:甘地夫人,您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吗?

英:我不知道是不是。幸福是一种短暂的观点,因为持续的幸福是不存在的,只存在一时的幸福,包括满意和狂喜。如果幸福指的是狂喜,是的,我知道狂喜的滋味。能这样说是一件幸事,因为很少有人能这样说。但是狂喜持续的时间很短,而且很少再现,有时永远也不再现。要是幸福指的仅仅是满意,那么,是的,我是够满意的。不是满足,而是满意。满足是我只用来谈论我的国家的一个词,对于我的国家,我永远也不会满足。为此,我将继续走艰难的小道,而且在柏油马路和攀登高山的小径之间,我选择小径。这使我的保镖们大为恼火。

法:谢谢,甘地夫人。

英:谢谢您。向您致以良好的祝愿。正如我常说的那样,我不祝愿您生活安乐,但祝愿您能战胜生活可能带给您的各种困难。

1972年2月于新德里


[1]即第三次印巴战争。1947年印巴分治后,巴基斯坦国土被分成东西两部分。1971年3月,东巴基斯坦宣布成立孟加拉人民共和国,遭到巴基斯坦镇压。印度通过了协助东巴基斯坦分离分子的决议,于4月开始对西巴基斯坦展开零散的攻击,并于11月展开大规模进攻。12月16日印度军队战胜了驻守东巴基斯坦的守军,第三次印巴战争结束。之后,在印度的协助下,东巴基斯坦正式独立,成为孟加拉人民共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