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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地铁运行得出奇地慢。当菲利普斯最终到达,从站台的长长的台阶上走下来时,差不多8点钟了。正当菲利普斯转向勒菲茨博勒瓦大街时,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丹尼尔·伯罗斯走进了一个理发店。如此之巧真是难以令人置信。如果菲利普斯再晚两秒钟到这个地方的话,他就会错过伯罗斯,就会走过理发店到伯罗斯的公寓,如果是那样的话,到半夜都不敢保证伯罗斯会回来。菲利普斯以前从未见过丹尼尔·伯罗斯,但他从照片上见过他。这个人就是伯罗斯,不需要任何怀疑。

当伯罗斯从理发店出来后,他的头发剪短到了军队所要求的长度。菲利普斯走上前,介绍了自己。伯罗斯想起了前不久的条子和电报上的菲利普斯这个名字。

“我想和你谈谈。”菲利普斯说。

“好吧。”伯罗斯说。

伯罗斯看起来没有恶意。他很有教养,几乎愉快地接受了采访。他解释说,他不允许进行正式的采访,但愿意坐下来几分钟,澄清菲利普斯掌握的一些事实。他们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小便餐馆,这个餐馆被高架站台的影子遮住了一些。他们坐在靠门边的小卡座上,面对着面。菲利普斯要了一份炒蛋,伯罗斯要了一听可乐。一个女招待把餐巾、刀叉放在他们面前。菲利普斯不能更仔细地看伯罗斯的脸,因为伯罗斯似乎感到很为难,眼睛向下看,或盯住桌子的一角,偶尔地迅速看一下菲利普斯,但眼睛很快又转向别处了。伯罗斯不知道菲利普斯想要知道什么。

菲利普斯非常温和有礼貌地开始说明他所知道的伯罗斯当伞兵的军队生活,他后来跟罗克韦尔同伙和三K党的活动。菲利普斯对事实和微不足道的细节、明确的时间和过程都已经研究过了,这给伯罗斯的印象很深,伯罗斯不止一次高兴地叫道:“哎呀,太了不起了!”伯罗斯没有为他生活的这一面感到为难,而且它也不是什么秘密。它曾以压缩的形式出现在报纸上了,当然伯罗斯也意识到国会委员会和警方有关于他的档案。随着菲利普斯即兴、不加谴责地继续叙述伯罗斯的过去,伯罗斯开始放松了,看起来很高兴。伯罗斯不仅仅证实了这些事实,甚至还详细地讲解。他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他的三K党身份卡,向菲利普斯显示了一下,他还展示了他本人的一个戴着三K党白风帽的小照片。他详细谈了他和罗克韦尔一起的日子,他在小石城的美国伞兵部队的体验。他担心小石城已经展现出左翼人士开始接管全国的信号,这是伯罗斯决心要阻止的。他深情地回忆了他高中那位拥护麦卡锡主义的历史教师,称赞老师通过邮件和德国的右翼集团进行交流。伯罗斯显示了他对犹太人的蔑视,并且说如果在美国开始“清洗”的话,犹太人在美国的“野蛮”气氛里,就会比20多年前在德国“文明而有高度教养的”社会里受到更残酷的迫害。在接受采访时伯罗斯看了几次表,说他想乘巴士去宾夕法尼亚州,但他似乎乐意和这个对他了解很多的高个子的陌生人在一起,他觉得和他在一起能自由地高谈他的理论。菲利普斯是个好听众,似乎能够理解这个有罪的人的狂热和献身精神。

最终,菲利普斯决定提出自他们开始谈话以来就在他的头脑里想的问题。从这次采访中菲利普斯需要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伯罗斯生活的矛盾性本质的一些线索。

“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情似乎不合逻辑,”菲利普斯开始缓慢地漫不经心地说,“我弄不明白。”丹尼尔·伯罗斯看了一下表。他有点着急地说,他还得赶下午1点钟的巴士去宾夕法尼亚。“你的父母是在布朗克斯的一次犹太人仪式上由尊敬的伯纳德·卡伦伯格教士主持婚礼的。”菲利普斯说。他等待着回答。

菲利普斯看到,伯罗斯的身体似乎受到折磨。有一种内心崩溃的明显迹象,蓝眼睛渐渐冷淡起来,圆粗的身材也弯下来,好像遭到了致命的一击。后来伯罗斯把身子越过桌子凑近菲利普斯,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们准备发表这个吗?”

菲利普斯说,他没有权力扣压它,这次婚姻的事实在布朗克斯最高法院里有公开的记录。

“如果你们发表它,”伯罗斯紧张地说,“我就完蛋了。我的所有朋友,我的所有关系,最近七年我为之生活的一切都将完蛋了……”接着他以镇静的口气说:“如果你发表它,我会找到你,把你杀掉。”

现在菲利普斯内心有了一种越来越恐慌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坐在一个狭窄的卡座上,长腿被束缚在桌面和金属支架之间,另外这个便餐馆看起来也被黑暗所笼罩了,它看起来不像是他刚进来的地方。伯罗斯的威胁不是喊出来的,但在这种紧张的奇怪腔调中它显得更凶狠。菲利普斯听到伯罗斯重复了这个威胁,并且说不等菲利普斯走出这个便餐馆就会死掉。菲利普斯知道他对伯罗斯的过去说了什么,知道伯罗斯会绝望地极力掩盖这个秘密,相信伯罗斯此时此刻就能实现他的威胁。他感觉到伯罗斯的眼睛在盯着他,听到伯罗斯说他的大衣里有一小瓶硫酸。他看见伯罗斯把手伸进他的大衣里,等着菲利普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他是不是准备发表这篇文章?菲利普斯祈祷上帝保佑,并不真的相信伯罗斯的大衣里有一小瓶硫酸。一个人似乎不可能会在早上8点钟带这样的东西去理发店,但菲利普斯的确看到了伯罗斯的手里拿着餐刀和餐叉,他不得不马上说点什么。他不想死,他想说点使伯罗斯放弃威胁的话。菲利普斯极力装出不害怕的样子,告诉伯罗斯,在和伯罗斯再谈一次之前他是不会发表这篇文章的。这似乎稍微缓和了气氛,但伯罗斯还是警告说:“如果你发表它,我就来找你,我会杀了你。我不在意有什么后果。我肯定完蛋了。这是我为之生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