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3/3页)

掉头回市区,老潘坐到了后座,跟海亮低声请教。我听而不闻,跟着CD里北大诗僧的调子哼哼:

千年帝王师,一枕黄粱梦,

水湄有佳人,等我已三生。

谁见那春与秋凋尽了世间花,

任凭这功和罪冷落了枕边情……

只听海亮冷冷地来了一句:“同流而不合污,这需要智慧,何况你本来就不是清白人!”老潘一愣:“我怎么就不是……”海亮戟指怒目:“你穿着法院的制服,住着法院的房子,吃着法院的饭,你就是法院!法院的肮脏就是你的肮脏!”我心中冷笑,心想那都是正常的工作报酬,怎么就不清白了?这是他们禅宗秃驴的惯用伎俩:哄得过就哄,哄不过当头一棒,先敲迷糊了再说,省得你东问西问,人家高僧忙着赚钱,哪有工夫理你?老潘沉默起来,转眼到了蟾宫路,前面车如长龙,一排交警肃立在侧,谁都不让过。我跟其中一个打招呼,他看看我,一下认出来了,说有大干部下来视察,等等吧。接着问我:“那卖菜的老头没再找你吧?”我说他哪敢啊,那次多亏你了。他笑笑,这时老潘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听得清清楚楚,正是任红军:“志明,好消息!我的事马上就成了,那什么,你再给我两万,最多三天,我还你十万!”我连连摆手,让他千万别借,老潘没理我,皱着眉问任红军:“你要钱干什么?要是生活费,我有;要拿去登广告,你找别人吧。”任红军连连声明:“生活费,生活费!”我苦笑一声,看他挂了电话,说就你心好,愿意填他那个无底洞。他搓搓手:“唉,同学一场!”

毕业前群殴潘志明,任红军出手最狠,老潘蒙在被子底下连连怒吼,几次差点拱起来,都被他死死压住,也没出声,一拳拳往脑袋上狠打。出来后咬牙切齿地骂:“操他妈的,过瘾!”其实他们俩没什么过节,他大一时暗恋我们班的唐敏,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唐敏给老潘写了情书。我当时就想:这人也太毒了,为这么点事整整恨了四年。那天我本来没想动手,后来看他们打得有趣,一群人又催我表态,忍不住上去凑了两拳。没办法,当时的潘志明太优秀了,我承认一生不如,但至少可以暗地里下手。我也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但谁也别想骑在我头上屙屎。

把他们俩送到,我开车回所里找邱大嘴。这两天我们特别亲热,这种事拼的是耐心和毅力,谁先开口谁就是傻逼。我请喝茶、请吃饭,还让他把那块江诗丹顿转交给中院的李恩正。邱大嘴也真能装,东拉西扯,讲天文、侃地理,就是不提那事。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直接问他认不认识陈杰,邱大嘴淡淡地:“知道,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没见过面。”

这就好办了。我一躬到地:“邱哥,兄弟以前做错了,现在跟你道歉。要是你还惦记那十五万,我现在就还你。”

邱大嘴两眼瞪得溜圆:“你没吃错药吧?我要是记仇,会帮你圆李恩正的场?”

“你是高人,我服了。求你放兄弟一马,别跟陈杰那小王八蛋一起搞我了。”

他大怒:“操!我他妈什么时候搞过你?我要搞你,你他妈八百年前就死了!”

我还在笑:“那天晚上不是你邱哥主持的?我派了四个人,只跑了一个,那小王八蛋怎么反应那么快?一按门铃警察就到了。携带凶器,私闯民宅,多准确的定性啊,这得是刑案老手吧?还有,是谁跟公安局那么熟啊?说调人就调人,六辆车,三十多个警察!”

他拍案而起:“没错,陈杰是找过我,老子没理这茬儿!老子当过兵的人,不像你这杂种!滚你妈的蛋!你得罪过谁我哪知道?少他妈诬赖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