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3页)
陆中原现在是大红人,圈里都叫他“陆老板”,据说马上要调到中院当主管业务的副院长。前两天跟胡操性聊天,我问他:“都说陆老板一介不取,到底真的还是假的?”胡操性嗤地一笑:“一介不取?是一柱擎天吧?有个顺口溜你听过没有?摸摸奶,好事来;腿分分,有奖金;累死累活都白忙,裤子一脱当庭长。说的就是他!谁不知道陆老板喜欢成熟少妇?他们院刑庭的那个姓纪的庭长,怎么提的?告诉你吧,这才叫奇闻呢:陆老板在里面干他老婆,他还在外面炖土鸡!炖土鸡干什么?——说陆老板辛苦了,给他补补身体!他妈的,有那么辛苦吗?还一介不取?哼,就你信他的鬼话!你数数看,河口法院这么多女法官、女职工,只要结过婚的,哪个脱得了他手?”我目瞪口呆,胡操性嗞儿嗞儿地喝茶:“那个反腐展览你没看吧?”我说没有,他点点头:“我看了,二百七十万的东西在那儿摆着。不过我就纳闷,这数字是怎么搞出来的?一套纪念币作价十八万,他妈的那东西我也有啊,定价才九千八!还有,千万以下的案子都在基层院,就算二百七十万是真的,他一个院长,十五六年只收了这么点,你信吗?一个庭长都不止吧?”我恍然大悟,心里无端地失落起来。胡操性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陆老板只会做秀,算不上高人,看看人家孟公大,嘿,大师级的!”孟公大是中院的一把手,为人极其低调,我在司法界混了十几年,只见过一次。这人先在公安局,处长、副局,然后市局调中院,盘踞七八年,又征地又盖楼,连书记员都住上了一百平方米,上下感恩戴德。2002年纪委血洗中院,大批干部落马,只有他屹立不倒,反而显得更清廉,据说也是从不收钱,工作三十年,存款只有十几万,每一分都清清白白。
我摇摇头:“孟公大也要钱?”胡操性诡秘一笑:“不!人家孟院长多高啊,钱这么庸俗的东西,哪入得了他老人家法眼?一分不要!不过,嘿嘿,要古董!”
果然是大师级的。胡操性品着茶,不说自己,光讲别人:“秦立夫是你师父,对吧?2001年他送了一对瓷瓶,北宋的,拍卖价一百九十三万。孟院长问他:假的吧?真的我可不收。秦立夫多聪明啊,马上承认:假的,一个十五,俩三十。孟院长说按道理假的我也不该收,不过这瓶儿还有点实用价值,插插花什么的,啊,这样吧,算我买你的,三十块你拿着!秦立夫也不推辞,一百九十三万卖了三十块,还得感恩戴德地给他打收条。”
我瞠目结舌,胡操性娓娓道来:“那叫收藏家,知道不?林则徐的长轴、汪精卫的斗方、文征明的山水、徐文长的花草,这些——不算什么!有一尊秦朝的鼎,就这么大,”他两手比画了一下,“就摆在书房门口,满身铜绿,说是他小舅子自己拿生铁焊的,操他妈!他小舅子是秦始皇啊?值多少钱?这个数,”他伸出食拇二指,“八百万!最少!”
陆中原和孟公大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执法者。从我的眼中望出去,这城市就像一条漆黑之河,所有的鱼都埋在腥臭的泥里,执法者手执钓竿,坐在岸上叫道:要喘气吗?露出头来,咬着那钩!
跟顾菲聊了一会儿。陆中原号称一介不取,为人倒很恋旧,一直对顾菲不能忘情,经常发个短信什么的,有时挺正经,有时就很放肆,她离婚之后干脆摊牌,说反正你也离了,就跟着我吧,要住多大的房子,要开什么样的车,只要你开口!顾菲从来不回,陆老板以为那是默许,说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情,否则你怎么那么护着我?放心,解决潘志明易如反掌,马上把他调到后勤去!顾菲这才急了,打电话过去骂了一通,陆中原嘿嘿冷笑:“看来我想错了,咹?放心,我不逼你,不过潘志明可在我手里捏着,那两根肋骨我还没跟他算呢,你自己想想!”
这事不好办,更重要的是没有钱收,不过念在同学一场,我还是带老潘去了首阳寺,路上把顾菲的话讲了,顺便劝他:“离都离了,别操那个心了,再说她对你也不怎么样。”他什么也没说,拳头攥得紧紧的,额头青筋突突地跳。我出了个馊主意:“陆老板也太狂了,要不找两个人吓吓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心想他一个堂堂人民法院的院长,别说小地痞,就是黑手党也未必敢动他。老潘摇摇头:“别说了,我……我不违法。”我叹了口气,从后门拐进首阳寺,车还没停好,海亮晃着秃头踱来,说来得正好,万城商厦今天开业,请我去开光,就坐你的车吧。其实他们庙给他配了一辆专车,桑塔纳时超98版,他嫌档次太低,几乎从来不坐,号称是给庙里省油。我问他:“万城给你多少钱?”他摇摇头:“不多,八千块,这钱回来要上缴的。”我撇撇嘴,心想老秃驴骗鬼呢,肯定存银行了,缴个屁缴。他的钱包我见过,里面插满了信用卡:Visa、Mastercard、运通、大来,都不是普通卡,还有一张中国银行五千美金起存的国内卡,刷遍神州,通行港澳,比我的都高级。这和尚走的是上层路线,做演讲、出国访问,月月拜见省市领导,此事玄而又玄,有诗为证:看相排运算八字,摸骨推油打飞机。端的是佛有僧宝,法相庄严。领导也器重他,左一个理事,右一个顾问,好像佛协和民宗委是他自己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