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蟥(第2/3页)
“你们没听说过我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吸毒吸兴奋了一样,他的眼睛在我们俩的脸上扫来扫去。
他的耳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朋克头——头顶心留有一撮齐平的头发——又黑又亮。他听说了伊肯纳的死讯,知道是他的“傻弟弟”给他肚子上来了一刀。他恨波贾。“不管怎么样,愿他们的灵魂安息。”他说。
一个一直在读《卫报》的男人站起来,放下报纸,给了农索几枚硬币。他放下报纸的时候,我看到头版上刊登了一九九三年总统竞选人的妻子库迪拉特·阿比奥拉被杀的新闻。农索示意我们坐到布篷下那男人空出来的位置。我想起见到M.K.O.那天,她就站在我们旁边,还用戴满戒指的手摸过我的头。我记得她开口请人群后退的时候,语气既威严又谦卑。在报纸头版的照片里,她的双眼闭上了,她的脸了无生气——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M.K.O.的妻子,你不知道吗?”奥班比把报纸从我手里拿开。
我点点头。我想起来了,在见过M.K.O.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期盼着还能再见到那个女人。那时我觉得自己爱她。她是第一个被我视作妻子的女人。其他女人要么只是女人,要么是某人的母亲,要么是个女孩,而她是一位妻子。
我哥哥问农索最近有没有见过阿布鲁。
“那个魔鬼?”农索说,“我两天前见过他,就在这儿。在加油站旁边这条主路上,站在尸体——”
他指向长长的主路边的一条土路。那条主路跟一条通往贝宁19的公路相连。
“什么尸体?”我哥哥问。
农索摇摇头,拿起他习惯性挂在肩上的一条小毛巾擦掉脖子上的汗珠。擦过汗的脖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什么,你们没听说吗?”
他说,那天清早,大约黎明时分,阿布鲁发现了一位年轻妇女的尸体。我们那儿的交通警察出警往往很慢,那天也不例外,所以那具尸体就在路上躺了很久。到了中午,经过的人大多会停下来看一眼。中午快过去的时候,尸体吸引的眼球少了,这时又有一群人开始聚集到它周围,闹哄哄的。农索往路那边张望,但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丢下报纸,穿过马路,往人群那边走去。站在那群人中间,他看到了那具女尸。流出的血已经变黑了,在她头颅下面形成了一个光轮般的血泊。她的双手摊在两边,跟他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一只戒指在她手指上发出微光。浸透了血的头发又黏又乱。然而,跟之前不一样的是,尸体被剥光了衣服,双乳露在外面,阿布鲁正骑在她身上,在围观者惊恐的注视下用力地推送。人群里,有人在争论让他这样亵渎死者到底对不对;也有人认为没什么要紧的,反正那女人已经死了;还有些人主张制止他,但这些人占少数。阿布鲁释放过后就在女尸身上睡着了,好像把她当成了妻子,一直睡到警察把她和他分开。
这个故事给哥哥和我极大的震撼,那天剩下的时间我们没去别处侦察。对疯子的恐惧笼罩了我,我看得出来,我的哥哥奥班比也害怕了。他在客厅里默默地坐了好久,最后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我开始惧怕这个疯子,希望哥哥能放弃报仇,但又不敢直接跟他说。我怕说了他会生气,甚至恨我。然而,到了周末,天意出手干预——现在回头看,事情更明显了——来拯救我们。父亲宣布说,他那位在我三岁时搬去加拿大的朋友巴约先生抵达拉各斯了。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这条消息不啻一声惊雷。父亲还说,巴约先生答应带我哥哥和我去加拿大。这下,房间里炸开了锅,人人都欣喜万分。母亲叫着“哈利路亚”站起来,唱起了歌。
我也很兴奋,喜悦在我体内洋溢开来。可当我瞥向哥哥的时候,我发现他面不改色地吃着饭,脸上一片阴霾。他难道没听见?看起来不像啊,因为他把头埋得更低了,拼命扒饭的样子像没吃过饭一样。
“我怎么办?”戴维哭哭啼啼地问。
“你?”父亲笑道,“你也会去的。你这样的酋长怎么能留在这儿?你也会去的;事实上,你会第一个上飞机。”
我还在琢磨哥哥在想什么,他已经开口了:“上学怎么办?”
“你们会在加拿大上更好的学校。”父亲回答说。
哥哥点点头,继续吃饭;这可以算是我们人生中最好的消息了,他却兴致索然,让我很惊讶。我们接着吃饭。父亲给我们讲述了加拿大怎样在很短时间内赶超包括它的宗主国英国在内的其他国家。然后,他把话题转向尼日利亚以及侵蚀了我们整个国家的腐败。最后,他习惯性地开始骂戈翁20。父亲曾多次指责此人三番五次轰炸我们老家的村子,在内战期间杀害了许多妇女。我们在他的影响下也不喜欢戈翁。“那个白痴,”他厉声说,喉结一上一下,脖子上青筋凸起,“是尼日利亚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