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与其他人之间的通信(第7/35页)
……你沉湎于香烟和咖啡,使我对这两种东西更加喜欢。我本以为更加喜欢香烟和咖啡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正像你所知道的那样,我的生活已离不开咖啡和香烟。我想起了一个小故事,非讲一下不可,因为它与咖啡和香烟关系密切,请听我讲:
昨天有位美国太太请我去吃晚饭。这位太太是位富有创意的诗人,也是一位心灵与容貌俱佳的美女。她有一种嗜好,就是使生活美上添花。她的心神渴望得到一切美好有滋味的东西。我们坐下,同张桌上没有第三个人。我们边吃边聊,在一饱眼福和口福之余,免得剥夺耳福享受。我们吃过肉和菜,又吃甜点喝咖啡,之后我点上一支香烟。呷一口咖啡,抽一口烟。我的那位女友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我,脸上挂着类似春天到来时田野泛着微微笑容。一支烟快燃尽时,又续上一支烟,并且再次将咖啡杯加满,因为周围的环境和我们之间的谈话使得香烟和咖啡有了一种神奇的味道。一阵无言的寂静过后,那位女诗人将目光转向天花板,然后平心静气地说:“纪伯伦,你可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想做男人吗?”我问:“为什么?”她回答说:“因为男人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既可登上享受的顶峰,也可以潜入享受的深渊,而不必顾及人们说些什么。我们女人则不同,我们总是相互监督着,总是尖锐地批判我们做的好事或坏事。”
我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她,希望她再解释一下。她说:“假若我现在是个男子,我也能和你一道享受吸烟的乐趣。因为这种土耳其型香烟的气味和点燃的方法勾起了心灵中的强烈馋欲。”我当即站起来,打开烟盒,放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方法,暗示着许多东西,对她说:“上帝创造了我们,本来就是让我们欢悦,尽情地按我们内心深处所招待自己。来吧,我们一起抽支烟吧!我们把我们一生吞云吐雾的时光比作烟花岁月。”
我们那位女诗人拿起一支烟,夹在她那秀美白皙的指间,将烟点着,开始如饥似渴地抽起来,边吸边凝目注视着那袅袅上升的银线般的缕缕烟丝,一支烟尚未吸完,只见她的脸色已显微黄。片刻后,她用手腕撑着自己的头,双唇间含着微微笑意。我问她:“你怎么啦?”她异常平静地回答道:“我的头略觉沉重,但我心中却充满具有东方色彩的美丽幻想。”
我们离开餐桌,到了书房。在书房,我坐在两个松软的靠枕之间,和她继续交谈。一个时辰过后,她伸出她那丝绸般光滑的纤指,摁了摁自己身边的一个电钮,一个女仆应声赶到。她对女仆说:“约瑟芬,给我们煮一壶浓咖啡来!”
女仆走去,不一会儿送来一壶热咖啡。女仆正要离去时,我们的女诗人喊住她,吩咐说:“如果有客人来访问我,你就说我不在。”之后,女诗人倒了两杯咖啡,微笑着说:“纪伯伦,请给我一支烟!”我说:“你刚开始抽烟,过多对你有害。”他回答了这样一句风趣十足的话:“生活中真正甜美的东西,都是穿过痛苦之路来到我们身边的。”
亲爱的,我们就是在香烟、咖啡、诗歌及类似东西中度过那个夜晚的。第二天,她写信对我说:“给我寄一份香烟礼物吧!”我立刻让她如愿以偿,作为回礼,她给我寄来了那首关于土耳其型香烟的长诗。
……时时已指在午夜后两点钟。酣睡在翕动着人们的灵魂,窗外大雪纷飞,整个城市已换上银装。纪伯伦仍然在与你窃窃私语。黑暗与白雪将亚当的子孙送回了自己的巢穴,寂静笼罩着世间万物的灵魂,我能听到的只有狂风的痛苦啸吟。啊,多么美丽的夜,夜赐予灵魂以理想翅膀,以便让灵魂翻飞,盘桓在乌云之上和乌云之后。
纪伯伦
1912年4月23日
贾米勒兄:
……
明月啊,你怎么样?你好吗?你在巴黎欣赏其壮美,走遍它的角角落落,探访它的秘密和优点,感到高兴吗?巴黎——巴黎——巴黎,那是艺术和思想的舞台,那是幻想和美梦的落脚之地。在巴黎,我获得了再生,我想在那里度过我的余生。但是,我希望我的尸骨葬在黎巴嫩。假若天命助我实现至今盘飞在我头上空的部分梦想,我将返回巴黎,让我那饥饿的心饱餐一顿,让我那干渴的灵魂一番痛饮,我们一起共餐那里的高级面包,一道合饮那里的神奇琼浆。
我在纽约的生活就像被无形之手日夜转动着的车轮。我的工作多不胜数,我的梦想联翩新奇,我的欲望令人生畏,它时而带着我升上云天至高处,时而又将我抛至火狱的最低层。只有站在生活的最神圣之地的人们,才懂得幸福的完全意义和绝对不幸的深层内涵;也只有他们才能在生的杯盏中饮到死的苦酒和从死的杯盏中饮到生的甜酿;我便是他们当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