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与梅娅·齐雅黛之间的通信(第10/31页)
1919年7月25日 纽约
亲爱的梅娅小姐:
自打我开始给你写信到现在,你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曾长时间地思念你,与你交谈,询问你的内心所想,探索你的秘密。奇妙的是我曾多次感觉着你的化身就在这画室之中,正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不时地与我说话,对我的作品发表意见。
我这样说,你当然会觉得离奇;与此同时,我也感到奇怪,一种需求使我不由自主地给你写起信来。假若我能破译隐藏在这不由自主和迫切需求之后的秘密,那该多好啊!
有一次你对我说:“头脑之间的唱和、思想之间的交流,也许知觉是无法感触到的;但是,谁能断然否定一国同胞之间的唱和与交流的存在呢?”
这段美好话语中有一个基本事实,我曾主观臆断过它的存在,而现在却通过心灵体验证实了它。近来一段时间,我已确信有一种精细、坚固、奇妙的精神纽带,它的本质、特性与影响不同于其他任何纽带,而是更强烈、更坚韧、更长久,就连血缘的、胎生的,甚至道德的纽带都不能与之相比。这纽带中没有一根由摇篮到坟墓闪过的日日夜夜所纺成的线,也没有一根由过去的理想、今日的愿望或未见的希冀纺成的线。也许这种纽带存在与这样的两个人之间:过去、现在或许将来都不曾、没有或不能将该二者聚集在一起。
梅娅,在这种纽带里,在这种心灵情感里,在这种隐形的相互理解中,有联翩的梦,它比徜徉在人类心中的一切梦都奇异古怪,那是包容在梦中的梦中之梦。
梅娅,在这种互相理解之中,有一首深沉、静怡的歌,我们在夜深人静之时能够听到它,它会把我们带到黑夜、白昼、时光和永恒之遥远的所在。
梅娅,在这种纽带里,在这种情感之中,有一种永不消失的痛苦忧烦,但它对于我们来说十分珍贵;即使有可能,我们也不会用我们所知道和想象的快乐尊荣将之替换。
我之所以把不能也不想告诉你的东西告诉你,只是因为你的心灵中有着相似的情怀。倘若我展示给你的是一项早为你所知的秘密,那么,我便是承蒙生活厚爱、被生活拥立在白色宝库前的幸运者之一;假使我所表明的仅仅是我个人的私事,那么,你可以将此信一火焚毁。
朋友,我恳求你给我写信,求你用翱翔在人间道路上的绝对单纯精神给我写信。你和我都对人类了解甚多,不但了解使他们相互接近的志趣和爱好,也了解令他们彼此疏远的因素与办法。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躲避一下,即使离开他们走过的老路一个时辰,站在一旁静观日夜、时光与永恒之外的东西,哪怕只一次呢?
梅娅,上帝永远呵护着你。
你的忠实朋友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9年7月26日299
此书将在今年初出版,我将把收到的第一本样书寄给你。
1919年11月9日 纽约
亲爱的梅娅小姐:
你恨我,你怨我,你有权利,你是对的,我只有默认听从。我是个远离度量衡世界的人,你何不忘掉我犯的过错呢?你何不将不适宜保存在能媒箱中的东西放在“金箱”里呢?
当事者清,局外人迷,把罪过算在局外人的头上,实在有失公平。真正的罪过在于明知故犯。我不想把些许熔化的铅水或沸水倾倒在明知故犯人的手指上,因为我知道罪过本身就是对罪犯的惩罚,而多数人的灾难归咎于他们所做的事情。
我对那种透明成分感到亲切,因为在它的面前距离、界限和障碍都会化为乌有;孤独的心灵只会亲近那种成分,并且只向它大声呼唤,只向它求助。你,你总是生活在精神世界里,你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透明成分回避我们的一切工作,甚至远离我们最美的修辞志趣和最崇高的艺术愿望。它即使与我们的诗情为邻,既不能将自身写成一首歌曲,也不能将自己的隐秘注入线条色彩之中。任何人都能强说自己的爱好,戏弄自己的欲望,拿自己的思想做交易;但是,在人类当中,没有人能够强说自己的孤独,或者戏耍自己的希望,或者拿自己的饥渴做交易。在人们中间,没有人能够将自己的梦从一种形象转化为另一种形象,或将自己心灵里的秘密由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我们当中的弱小者能够影响到我们当中的强大者吗?大地上的客体能够改变天上的主体吗?那蓝色火焰炽燃着而不变化,它发号施令而不听从命令。你是最富远见者之一,莫非你真地认为“精到嘲讽”生长在耕耘、孤独播种、饥渴收获的田地里吗?你真的认为“哲学诙谐”会与对真理的向往和对单纯、绝对的追求相伴而行吗?不,朋友,你不屑于怀疑和猜疑!怀疑总是与消极的胆小鬼形影相伴,而猜疑常常追随着没有自信心之人。你呢?你是个积极的强者,拥有完全的自信心。你何不相信岁月置于你双掌中的东西呢?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目光由美丽外表转向美丽的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