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玛丽(第35/37页)

讲这段故事的时候莫须有太太看了她女儿一两次。玛丽的脸色渐渐的发白,她微微一点头表示承认她母亲的揣测的正确,但是两人都觉得这时不必也不该说出她们的心意。那个少年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也不要求报仇。他能有机会同一个有能耐的对手比武实在是非常的庆幸。他发见了他的勇敢超过他的力气,正如永远应该如此的,因为假使我们的弱小的臂膀不靠我们的强有力的眼睛的帮助我们哪能够抵当世上这些鬼怪呢?他对于这件事情表示的满意如同一个人得意一面胜利的旗子一样。莫须有太太也知道那个大人的举动只不过是他的刚强的投降者,他把他的刀不是好好的供献给那位战胜者,乃是连咒带骂的掷给他的,他侮辱她们的朋友实在就是尽他所能的,很热烈的,印像很深的与她们告别。于是她们喂饱他,称赞他,夸奖他的喇叭的尖响,一直到他又得意满足他的英武。

他与玛丽并没有间断他们晚间的散步。对于这事莫须有太太心里已经很有数了,虽然她没有说出来,可是她曾用过一番心思去察考他们两人的亲密逐渐发展,她看到这样心里一半是许可,一半是苦痛。因为关于她女儿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用权威管束,引导的孩子这一层她是很明白了。她的小姑娘已是一个大姑娘了,她已经长大了,并且急于要担负她自己生命内的事务。但是莫须有太太的母职也完了,她的手臂是空的。她是一个向来做惯母亲的人无怪她现在不易放弃做妈的地位的特权,她的不平在她看来是正当而且有凭藉的因为她有大篇话可说,是是非非都是按着理性来的。我们藉着知识与思想,只要用足工夫,总能看透一堵石墙的,因为我们看东西借用时间比借用眼力来得多。时间是校正各种近视眼的清晰的配景法,一个思想从时间里浮现出来如同一棵树浮现在自然界里同样的显明。莫须有太太看出十七年间学习为母的事情不加一点说明,一点不客气的自动的一A勾消了。她的世界在一小时间内倾坍了,遗留的灰烬洒满了她的头与前额。后来她才发现那碎屑是有价值的,那尘埃是黄金的:她的爱一点没有变动并且无论什么事情不能变动它的,依然好好的存在她的心里。她更发现了做父母不是一件玩耍,也不是一种权利,只不过是一种义务,这是骇人的思想,照顾小的直到小的能够照顾自己为止。她从前所需要的那种精细的照顾只于是为现在的自由,她的嫩芽已经开花了,她不能再给加添花朵或香味了。凡是发现过的事情没有不是自然的,无论谁要拿他的脑门来反抗那个专制的强迫就是否认他自己的种族而承认他与野猪和山羊同类,因为猪羊可以用它们的铅脑门去反抗自然。世上还有共同的人类的平等,不单是血统的关系,还有性的关系,性也许可以受培养而长成一种密切的关系比那不得不如此而片面的为母的热烈爱情更加宝贵,更加耐久,更加可爱。她在血统方面的职务已经尽了,现在是轮到她女儿担负她自己的职务,并且她会用那受智慧与好良心所指示的有意识的爱报答她母亲,这更可以证明她所受的教育。有了这一层莫须有太太又可以很高兴的笑了,因为她的手臂不过空了一会儿。自然的继续除了特别情形永远是继续的。她知道胸怀与臂膀不会空多久的,因此,莫须有太太坐着默想将来没有别的不过是一种经验的延长,她很满足的笑了,因为一切都是很好。

三十二

假使意外的事情不常发生,人生便会是一个逻辑的,科学的进行,这种进行也许变成没有精神的,失去生命的目的而令人生厌的,但是自然很狡猾的改变各种各样的方法,她用这些方法引诱或强迫我们去干那不是我们自己的,而是她的冒险。每个转湾角过去也许为一爿酒店或一座教堂,在那里也许有一个圣徒会沉沦,也许有一个罪人会悔过,在地平线之外你也许找着一个炸弹,一个酒醉的补锅匠,一只疯狗,或人家遗失的一个先令;这一类不期然的事情不论哪一种都可以强迫一个行路人在他走道的直线上拐上一个湾,另向一条岔道上走了去。这不期然的成分既经在世间上极寻常的一件事,那我们就不应得板起脸来批评所有离奇的人物,或是断说——“这些事情是不会有的”——因为这些事情真的会有。设想你自己陷入一个黑夜的道上面对着一个手拿凶器帽子盖没脸的强盗也许是一个完全不经的设想,但是你说这类的批评能有多少安慰给强盗?再设想一个穷到无可再穷的人居然会着了三个慈善的富翁是一种可能而且愉快的设想,我奇怪的是这类事情何以不多多逢着几次。只要最细小的凭证我就可以相信这类事情是有得逢着,只是平常为了某种缘故不很听得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