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第德(第35/37页)

那男爵一见脸就发青。那多情深切的赣第德,一见他的美丽的句妮宫德,脸变得黄黄的,眼睛里冒血,颈根萎着,腮帮子往里瘪,手臂又粗又红,直骇得倒退三步,毛管子全竖了起来,然后为顾全面子只得走上去。她搂抱了赣第德和她的哥哥,他们都抱了老女人,赣第德替她们付了赎身钱。

邻近有一所小田庄,那老女人主张赣第德给买了下来,大家暂且住着,等有另外机会再想法出脱。句妮宫德自己并不知道她变丑了,因为谁也没有对她说过,她要求赣第德履行他们的婚约口气十分的硬朗,弄得这位好好先生不放说一个不字。他因此私下对男爵说他想和他的妹子结婚。

“我可不承受,”那男爵说,“她一边的自贱,你一边的厚脸,我再也不管这羞人的事儿,我妹妹以后有孩子就不能在德国进礼拜堂。不成,我妹妹只能嫁本国一个男爵。”

句妮宫德跪倒在他的跟前,眼泪开河似的求着他,他还是硬着。

“你这蠢东西,”赣第德说,“我从那船上救了你,替你付了钱,又付了你妹妹的。她是厨房里一个下女,又是这么奇丑,我肯低头来娶她还不错哪,你还来反对,真有你的!要是逞我的一口气,我就再杀了你。”

“你要杀我请便,”那男爵说,“可是你不能娶我的妹妹,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不能。”

第三十回 结局

说心窝里话,赣第德其实不想娶句妮宫德。但是那男爵的不近情理的态度,倒反逼得他非结成这门亲事,一边句妮宫德也成天逼着,不让他犹豫。他问潘葛洛斯,马丁,以及那忠心的卡肯波的主意。潘葛洛斯议了一长篇的文章,证明那男爵没有权利干预他妹妹的亲事,按照所有的国法,她尽可自由和赣第德成婚。马丁赞主张把那男爵丢海里去,卡肯波意思还拿他交还给那划船的老板,然后有船就把他送回到罗马他上司那里去。这主意大家都说好,那老女人也赞成。他们没有对他妹妹提这回事,只花了一点小钱,事情就弄妥当了,他们觉到双层的快活,一来套上了一个教士,二来惩戒了一个德国男爵的傲慢。

赣第德经过了这么多的灾难,还是跟句妮宫德成了婚,和他的朋友哲学家潘葛洛斯,哲学家马丁,谨慎的卡肯波,还有那久历沧桑的老女人,又从爱耳道莱朵的黄金乡带回了这么多的钻石,我们料想他一定会快活了吧。但是他叫那些犹太鬼子缠上了,不多时他什么都没了,就剩了那小田庄。他的夫人一天丑似一天,脾气也越来越怪僻,越不好伺候。那老女人乏成了病,脾气更比句妮宫德不如。卡肯波在菜园里做工,带了菜蔬到康士坦丁去卖,也累坏了,成天咒他的命运。潘葛洛斯也是满肚子的牢骚,因为他不能在一个德国大学里出风头。就是马丁,他认定了就是到别处去也不能见好,所以耐心的躭着。赣第德,马丁,潘葛洛斯三人有时继续讨论他们的道学与玄学。他们常在田庄的窗户外望见河里的船,满载着发判到远处去的大官,总督们,法官们,都有。他们也见着新来补他们遗缺的总督们,法官们,不久他们自己又叫发判了出去。他们也常见割下的脑袋纟帮在木条上,A去陈列在城门口示众的。这一类的景致,随时供给他们谈话的资科他们一不辨论,就觉得时光重重的挂在他们手上,无聊极了,有一天那老女人对他们发一个疑问——

“我倒要请问你们看来究竟是哪一边更坏些,愿意叫黑鬼海强盗强奸到几百次,坐臀割掉一半,愿意在保尔加里亚兵营里挨打,愿意吃鞭子,上绞,剖肚子,小船上当苦工——换句话说,愿意受我们各人受过的苦恼呢,还是愿意躭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得做?”

“这是一个大问题,”赣第德说。

这一谈又开辟了不少的新思想,马丁特别下一个结论,说人生在世上要不是在种种分心的烦恼中讨生活,他就懒成这厌烦的样子。赣第德不十分同意,可是他没有肯定什么。潘葛洛斯承认,他一辈子苦恼也受够了,可是因为他曾经主张过什么事情都是十二分的合式,他现在还是这么主张,虽则他自己早已不信了。

不久他们又见到一件事,更使马丁皈依他的厌世的原则,更使乐观的赣第德心伤,更使潘葛洛斯迷糊:一天,他们发见巴圭德和杰洛佛理在他们田庄登岸,狼狈得不可比况。他们俩早就花完了赣第德给他们的钱,闹翻了,又合在一起,又闹,下牢监,脱逃,末了杰洛佛理和尚入了土耳其籍完事。巴圭德还想干她的老买卖,可是什么好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