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Dawn(第10/13页)

一个月后,爸爸没忍住来北京找她。在他的想象中,肉包姐姐应该以泪洗面,面黄肌瘦,乖乖认错,跟爸爸回家准备复习考研,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养得油光满面气色好。这次爸爸看到她活得很好,终于妥协了。

得到了父母的允许,姐姐开始了“合法”的北漂生活。每天坐地铁四处面试,没有面试的时候也喜欢去地铁里坐着。看来来往往匆忙路过的人,两块钱不用出站,就能一直观察这个亲切又陌生的世界。她也喜欢站在站台旁边,闭着眼去感受巨大的轰隆声中列车开来和开走。她喜欢感受那阵迎面而来的强烈的风,那声音和着风,是可以碾碎很多心头的思绪的。

没多久姐姐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此之前,姐姐漫长的实习期里没有工资,她只好跟她的亲姐姐挤在东四环一栋钉子户的老楼里。老楼的周围被拆得一片狼藉,房东之所以便宜租给她们,就是为了让她们一起跟拆迁队作战。

终于有一天,房东拿到了合适的赔偿款,让她们在一周之内收拾东西走人。一周内房子就会拆,不过肉包和姐姐也找到了新的房子,准备好搬家了。然而就在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大包小包地搬下楼正准备叫车搬家的时候,新房东打来电话说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这房子不能租给她们了。

你看,有时候现实就是比电视剧的剧情还要跌宕起伏。

那天她就跟姐姐找了家洗浴中心,把全部行李寄存好,买了张门票就进去了。那是90块钱一个人的通票,只要不出来,就可以一直待在里面。

姐姐说,那个周末她们就泡在洗浴中心,吃饭靠早上的一顿自助早餐,其余时间就在里面慢慢消磨时间。到了周一,肉包姐姐就去公司上班,等到晚上下班时,偷偷躲在公司的会议室睡觉。

姐姐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会议室的木头圆桌在冬天是冰凉而坚硬的,不会忘记有几个晚上是生生被冻醒的,醒来直接就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号啕大哭,不会忘记每天早上是公司的保洁阿姨叫她起床,两人一起到公司的洗手间,阿姨洗涮拖把,她洗脸刷牙。

过这样的日子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找房需要一段时间而住酒店成本太高。大概两个星期之后,她们终于找到了新房子,不大,却很干净,最重要的是不需要跟任何拆迁大队的人吵架。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有一段时间,不为什么,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独处。

正是因为姐姐被老板误以为是每天最后一个走,早上第一个来,而得到了赞赏。再加上平时干得不错,姐姐被提前录用了,承诺她只要拿到毕业证,就立刻入职。

那天她哭着喝了很多酒,这是她来北京后第一次喝醉。拿到梦寐以求的公司的工牌时,她开心得像找到了男朋友。别人都嗤之以鼻不想戴的牌子,在她眼里,是一定要正面朝外端端正正地在胸前的,像极了刚当上少先队员的小孩子。

不是工作有多么耀眼荣光,而只是因为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背后,有太多的辛酸和难以言说的苦痛。

03

说到哭,细数起来,姐姐一共也没哭过几次。

姐姐从没跟家里人哭过,被领导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爸爸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立马就能编出自己用宇宙无敌的创意和智慧让一帮人臣服脚下,让主编噙着眼泪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她来到公司的弥天大谎。

姐姐被甩的时候哭得昏天黑地像条狗,每天都磨刀霍霍,恨不得抱着前任同归于尽。可家人问起来,她还是会说有好多适龄又多金的富二代开着跑车举着钻戒求着她去享受几百亿的家产。“唉,真的好烦哦,可是我还得考虑考虑,毕竟婚姻是大事不能当儿戏,没错吧。”然后一个白眼翻上天。

姐姐哄得爸妈都把这个在北京做编导的女儿当成一个大宝贝,跟街坊四邻夸起来中气十足,几十年养育的辛苦在别人羡慕的眼光里,已经化成眼角那几道喜气洋洋的鱼尾纹。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在北京连房租都得低声下气求延期,工作时被阿猫阿狗随便指使,要靠兼职挣两份钱才能过活,感情一塌糊涂到再也不相信自己的名字前面能加上个被某某喜欢的定语时,应该会很心疼吧。

不过好在一切都挺过来了。我也一直深信不疑,当我们撑过一个低谷到不能再低谷的阶段,就会迎来顶峰。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感觉自己明明已经很惨了,可现实仍没有好转,日子过得很艰难,还很吃力。其实那只是因为从低谷到顶峰有一段距离是需要攀登的,如果依然感到费劲,感到不如意,那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抵达顶峰。而在抵达之前,至少我们是在走上坡路,这世间哪里有不费劲的上坡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