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寒兰(第13/16页)

“哥哥!”韩斌急得又想喊,又怕袁从英发火,眼泪再也憋不住,滴滴答答地掉下来。

“哭什么!”袁从英低声斥道,“这么点儿小事情都哭,真没出息。”

“哥哥,可是我想跟你走……”韩斌还在央求,袁从英摇了摇头:“斌儿,本来我也很犹豫,是不是要让你也卷入这些是非。不过大人说服了我,男人早晚要承担责任,你现在还小,别人不会注意到你,因此也就少了很多风险。但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也懂得很多事情,等你长大了,就有了自己做出判断的能力。到那个时候,假如你遇到麻烦,或者想重新选择,还是可以来找我的嘛。”说到这里,他微笑着摸了摸韩斌的脑袋。

韩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定要等我长大吗?现在不行吗?”

“现在真的不行。你跟着我会更危险,在洛阳有大人、有景晖,临淄王虽然年轻却十分精明,相王府毕竟不是东宫,他又非嫡子,你和他在一起,还是比较安全的。”

沉默了一会儿,袁从英又道:“李隆基在天音塔下放的那一箭,救了阿珺的性命,单单为此我们也该有所报答。他什么都看到听到了,却不问也不说,这既是心计也是情义。斌儿,你到他的身边,其实是在帮助大人爷爷,帮助阿珺,更是在帮助我。懂吗?”

韩斌停止了抽噎,像过去一样,袁从英把他搂到怀中,轻声说:“斌儿,我还欠你一样东西。碎叶是西域的门户,大食商人来往中原都要从那里经过。待我去了那里以后,会时刻留心,想办法打听你那条金链子的下落,但愿有一天能够物归原主吧。”

久视元年的冬天,很快就到来了。尚贤坊内清静肃穆的狄府门前,最近这段时间突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且大多都是些宝马香车、锦衣裘服的达官贵人,只是他们进出狄府时,各个神情凝重、面带忧虑。于是流言很快在街坊间传开:大周朝德高望重的老宰相、人称当世神探的狄仁杰狄大人突染重病,病况极为凶险,才几天的时间就已卧床不起。皇帝把太医院内最好的御医送来为狄大人诊治,大人的三公子本就是皇帝的药商,天下最珍奇的药物都不在话下,可惜即便如此,只怕也回天乏术了。

这一日午后,好不容易狄府正门前那些探病的车马渐次散去,一乘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角门。轿子刚落定,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狄忠亲自上前扯起轿帘:“沈小姐,总算把你盼来了。”

全身素衣的沈珺走下轿子,有些踟蹰。自从来到洛阳,她在离狄府一条巷子的小院中住了大半年,却从未有机会进入狄府。今天,还是她头一次亲身感受这府邸中贵而不奢、静极则威的气派,她确实曾经对这里很好奇,但此时此刻只感到物是人非的凄凉。毕竟,这府中与她血肉相连的两个人,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狄忠领着沈珺匆匆前行,很快就到了狄仁杰书房所在的后院。经过东厢房门前,狄忠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沈小姐,这就是沈将军……呃,还有袁将军,他们都曾经住过的屋子。”

沈珺停下脚步,淡淡地扫了一眼那间外观朴素沉着的屋子,突然间心痛如绞,她勉强定了定神,问道:“大管家,狄大人在等我吗?”

“是啊。”狄忠的眼睛有些发潮,“老爷突然病重,天天念叨着要找小姐来,可又不让我们对小姐说实情,若不是昨天三郎君发话,我们也不敢直接把小姐接来。”

沈珺按了按胸口:“他老人家的病真的……”

“唉,沈小姐自己去看吧。”

狄仁杰半倚半躺在榻上,原本花白的须发这时看来已如霜雪,听到动静,他微微睁开双眼,顿时露出由衷的笑容:“阿珺啊,是你来了。”

“是。”沈珺才应了一声,泪水就止不住地淌下,“狄大人,我不知道您……”

“来了就好啊。”狄仁杰端详着沈珺萎靡枯槁的模样,不觉黯然神伤,“阿珺啊,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许多苦。”

沈珺连连摇头,她想要对这垂危的老人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泪如泉涌,竟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狄仁杰又道:“阿珺啊,我听景晖和蒙丹说,你决心要出家。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沈珺低头垂泪。

狄仁杰长叹一声:“你是想步你爹的后尘啊。不过据老夫所知,了尘出家二十余载,虽成一代佛学大师,他的心中到最后念念不忘的,依旧是他的女儿,也就是你啊。因此阿珺,遁入空门并不会给你解脱,今天我要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些往事。等你了解了一切,再做决定,好吗?”

这是关于“谢岚”的往事,关于他,还有他,是如何阴差阳错地主宰了她的整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