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凶嫌(第12/13页)

“好啊,很好,本官能看出来,给我的这份饭食与旁人不同,正想请教段公公却是为何呀?”

段沧海毕恭毕敬地回答:“这是圣上特意嘱咐的,国老年迈之人,牙豁齿衰,喜用绵软的食物,因此给狄大人准备的是绿豆汤粥、枣泥发糕和煮烂的羊羔肉,自然与其他官员不一样。”

狄仁杰朝上拱手:“圣上恩泽浩荡,老臣感激涕零。”

段公公微笑:“狄大人吃得好,老奴就放心了,告退。”

他刚向后撤身,狄仁杰拦道:“段公公,本官正想四处走走,段公公若无急事,你我一起如何?”

“是,狄大人请。”

“请。”

两人并肩走下殿前的台阶,沿着西侧的宫墙徐徐前行。

走了一小段,狄仁杰好像刚刚想起件事,停下脚步道:“段公公,本官有个逆子景晖,蒙圣上恩典,钦点他为供药尚药局的皇商,自奉差以来,屡受段公公的照应,本官在此谢过了。”

说着,他就要深躬下去,却被段沧海挡住:“狄大人太客气了。景晖既精明又豁达,实乃性情中人,才办差不久便倍受尚药局奉御总管的赞许,何须老奴照应啊。”

狄仁杰闻听此言,与段沧海一起畅怀大笑起来。

笑毕继续向前,两人的脚步和神色都轻松了不少,狄仁杰频频抚捋长须,随口寒暄:“若不是景晖所告,本官还不知道段公公有藏宝的爱好呢。”

段沧海却摇头轻叹,语气中隐含怅惘之情:“咳,也不怕狄大人笑话,您也清楚我们这样的人,无家无后,侍奉圣上一辈子,少有积蓄,却无处可用,找些嗜好了度残生罢了。”

狄仁杰颇为感慨:“段公公此话令人唏嘘啊。不过……段公公的这个嗜好单靠金银可不够,还需要有鉴宝品宝的学问吧。”

段沧海眼波一闪:“呵呵,老奴哪有什么鉴宝品宝的学问,随便玩玩,瞎猫逮死耗子罢了。”

“哦?”狄仁杰不经意地道,“段公公逮住的耗子,可都是鸿胪寺收藏的四夷瑰宝,在本官看来,您这只猫不仅不瞎,反而是目光如炬啊。”

“哎呀,狄大人说笑了,说笑了!老奴愧不敢当。”段沧海口中客套着,细密皱纹包裹的双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狄仁杰索性停下脚步,也笑眯眯地直视对方:“本官胡乱揣测,段公公必与鸿胪寺有过一番渊源,否则怎么可能将鸿胪寺四方馆最近几年失落的贡品,一概搜罗进囊中,毫无遗漏呢?”

“狄大人果然英明神断,举世无双。”段沧海照惯例送上恭维之辞,两人随即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圈子兜得差不多,是该切入正题了。

“唉,说来话长。回想老奴十岁净身入宫,十五岁起随侍先帝身旁,到今天一晃已近四十载了。狄大人要问老奴怎么会与鸿胪寺结缘,那就得说到三十多年之前。当时老奴刚刚开始侍奉先帝,噢,当然了,还只配干些打杂的活。有一次,吐火罗的使者来朝,据传是个世不二出的品宝专家,先帝心血来潮请他鉴宝,结果此人对天朝所有的宝物都不屑一顾,唯独指出一件,却又不肯明说其中妙处。先帝为此深感懊恼,便下令鸿胪寺四方馆一定要将这宝物的秘密破解出来。于是,老奴就被指派去四方馆,监督此事的进展……”

段沧海说到这里,卖关子似的停了下来。狄仁杰不动声色地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当时的那位四方馆主簿就是后来的鸿胪寺卿,周梁昆大人吧?”

“是的。周大人就因为此事办得好,深得先帝欢心,才仕途顺畅,在鸿胪寺步步高升。”

狄仁杰冷笑一声:“诚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恐怕周大人最后还是毁在那件宝物上头了吧?”

段沧海肃然:“狄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老奴钦佩之至。”

狄仁杰不理会他的感慨,却淡然望向远方宫墙,重重叠叠的黛瓦间,一只无名翠鸟正在啾啾鸣唱,他将目光停驻在那身绚彩辉煌的羽翼之上,喟然叹道:“在最华贵的外表下,往往掩藏着最险恶的杀机。真难以想象,那幅举世无双的宝毯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竟活活夺去了周梁昆大人的一条性命。段公公……”他转向段沧海,“可否赐教呢?”

段沧海再度躬身:“赐教实不敢当,不过狄大人,以老奴所知,八月一日那天在则天门楼下当众烧毁的,绝对不是三十多年前吐火罗使者所指认的宝毯。”

“哦?何以见得?”

“因为真正的宝毯水火不惧,乃老奴亲身所历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差错。”

“段公公这么肯定?”

“当然,若不是当年老奴失手将蜡烛打翻在宝毯上,这宝物的秘密也许到今天都还未被人勘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