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按海军标准来说,西蒙和她的父亲分到的船舱并不算差,因为它远远高于吃水线,所以它还有一个舷窗,偶尔还能打开来,透透气。悄悄溜回房间,她发现她的父亲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胡子拉碴的,穿着那件褪了色的丝绸便袍,坐在床边钻研着破烂的手稿。他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问:“还安全吗?”

“我猜是安全的。”她一边说一边把救生衣脱到地上。

“那你看见那东西了吗?”

“当然没有,货舱是禁止进入的,我去甲板上了。”她跨过一摞书和资料撬开了舷窗。一阵湿冷的空气吹进了船舱内,把纸张吹得一团糟。

“你在干嘛!”她的父亲惊呼道,急忙用手护住膝盖上的资料,“把那扇窗户关起来!”

“如果你再不透透气的话,会憋死的。”

“但这样会毁了我的作品!”

他的作品,西蒙的父亲每天都跟她提他的作品,他为此而活,也是它让他声名大噪。他不仅是开罗大学国家事务部主席,还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埃及文物专家,就因为这样,他比在世的任何人写了更多的书、论文和专著。但他和大多数教授不一样的是,他从来不满足于待在图书馆的档案室或是艺术博物馆。和她女儿一样,阿卜杜勒•拉希德博士也是毕业于牛津大学的博士,他发掘了许多埋在撒哈拉沙漠中的国家遗产。放置在床边的胶头手杖正是他进行最后一次考察的证明,他和西蒙就是在这次考察中发现了合葬石瓮,而他们现在就是在追踪它将被它现在的主人——美国军事力量中的一个分支——运送到哪里去。

“你想去上面的餐厅吃午饭吗?”她问。

“不想,”他回答道,继而又把目光转回用象形文字写的资料上,“给我带点回来就好。”

“跟我一起去吧,”她恳求着,“你不能整个旅途都猫在船舱里吧。”

但他已经不再理睬她了,而是专注地用笔头在纸边做着注释。

尽管他的态度既粗鲁又疏离,西蒙也不会生气,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结。他曾经希望有个儿子,不过哪个埃及男人不希望呢?但后来他就爱上了他的女儿,并按他本打算栽培儿子的方法培养了她。她的母亲如果在世的话,恐怕是不同意的,但是她的离世使她对女儿无法再产生任何影响,她在西蒙十岁时因为癌症失去了生命,因此她喜爱的社交宴会和打情骂俏没能影响到女儿,而西蒙则被父亲所喜爱的历史和艺术所吸引。父女俩在一起时,就会愉悦地回顾起法老时代的故事。

“无论他们提供什么水果,我都会给你带些回来的,”西蒙轻轻地碰了一下他便袍的肩膀说道,“还有一杯热咖啡。”

“茶。”

“如果我能找到的话。”她的父亲好像忘记了他们现在是在一艘美国船上,这里的首选是咖啡而不是茶。“顺便帮我个忙,刮下胡子吧,你不刮的时候看起来像个流氓。”

他咕哝着表示知道了,接着西蒙又套上那件雨衣离开了船舱。她突然想绕道去货舱看看,但即使她能说服守卫让她进去,她又能看到什么呢?一个带着铁扣的巨大木箱、三个拳头大小的挂锁,还有要眼睛非常尖锐才能辨认出字迹的海运提单?这些早在几天前它被装上船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

“小心点,小姐。”一个水手警告着她,抱着一堆松软的叠好的白色被子咔哒咔哒地走下铁锈的楼梯。“借过!”

西蒙紧贴着墙壁靠在那里,直到另外两名抱着寝具的水手也跟着他跑下了楼。透过铁墙,她感觉到隆隆作响的引擎带来的震动感,尽管苏华德号离开勒阿弗尔才两天,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如果它有一天停了的话,她甚至可能会想念它。

当她确定海岸线已经清晰可见时,她开始继续爬楼,穿过为手术治疗留出的区域,在那里她可以听见从手术室中进进出出的士兵们痛苦的哭喊声。她继续上到餐厅,整个走廊上都飘着豌豆汤和腊肠三明治的味道,她已经饿到觉得仅仅这些气味就足够诱人了。

就在她刚刚装了些食物到托盘上,并准备在餐厅里寻找热茶时,警报声响起。喇叭在一阵噼啪声后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全体船员到甲板上集合!这不是演习!”

那该死的少尉说的是实话。她将托盘扔进了垃圾箱,绕了一圈向船舱走去。

“全体船员到甲板上集合!”

因为不间断的警报声太响了,她用双手捂住耳朵。灯光闪烁不定,甲板上回响着几千个人逃窜的踩踏声。西蒙突然觉得,整个船像是猛地被一棍子击中了的蜂巢似的。

阻止船员们涌上楼梯几乎不可能了。当她到达船舱时,就连她的父亲都已经脱去便袍,匆匆穿上了衣服,胳膊下还夹着一只塞满了书和论文的快要炸开的小皮箱,靠在他的乌木拐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