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彭七月在1945(第11/13页)
彭七月盯住龚亭湖,等着他挥挥手说“算了,你回去吧,把扣根给我叫来”。本来是龚管家去叫姚扣根,现在换成自己去叫姚扣根,小小的一点改变,没啥。
二姨太深深叹了口气,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雪儿命苦,清白毁在一个狗男人的手里,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七月,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小姐在那边孤孤单单过下半辈子?”
没等彭七月开口,二姨太又说:“你在乡下有几个老婆几个孩子,这都没关系,反正只是走走形式。实话跟你说吧,七月,我已经认定你了,这门亲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二姨太显出少有的坚决,让彭七月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只要你应了,你就是我的女婿,等于是我的干儿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二姨太掏出一个手绢包,摊开在茶几上,里面有三根黄澄澄的金条,每根净重十两。
彭七月彻底缴械,无条件投降。
8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彭七月充分体会到了这一点。
“姚版”的阴阳婚礼是在中式的小客厅举行的,而在“彭版”,放到了对面的西式大客厅。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和中秋节的晚宴一样,婚礼保持低调,家人和佣人就是婚礼的宾客,稀稀拉拉二十来人。
那架德国产的钢琴终于派上了用场,弹奏它的不是别人,就是三姨太。她穿着墨绿色的丝绒旗袍,神情专注,仿佛在上海音乐厅弹奏,纤细的玉指按在琴键上,叮叮叮咚,叮叮叮咚……
三姨太弹的是《婚礼进行曲》。
彭七月穿着一件黑色燕尾服,这是二少爷在培罗蒙定做的、只在好朋友的婚礼上穿过一次,今天特意拿出来给他的“妹夫”穿。
彭七月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新娘,大小姐披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化了妆,她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地坐在一只皮沙发里,头微微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旁边站着她的“伴娘”,就是二姨太。二姨太今天穿了一件大花印度绸旗袍,长发用一根挺阔的绯红色缎带扎起来挽到了头顶上,象顶了只大蝴蝶似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真的象一位送女儿出嫁的母亲。
龚亭湖不光找来了证婚人,居然还找来一位神父,拿着本《圣经》一本正经地发问:
“彭先生,你愿意娶这位龚小姐为妻吗?不管她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美丽还是丑陋,一直爱她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彭七月觉得还应该加一句,“不管她是死的还是活的”。
“我……”彭七月看了看周围,所有的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尤其是二姨太。
“我愿意。”彭七月的声音轻得就象蚊子叫。
神父回过头来问:“龚小姐,你愿意嫁给这位彭先生吗?不管他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英俊还是丑陋,一直爱他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大小姐坐着没反应。
“我愿意。”
这是二姨太替女儿说的,要是大小姐真是开口,全场都会趴下。
接下去还要交换结婚戒指。戒指是从老凤祥银楼里买来的现成货,彭七月轻轻捏起大小姐的手,为她的无名指套上戒指,然后自力更生地给自己套上戒指。
神父说:“新郎,你可以吻新娘了。”
彭七月楞了一下,看看周围,仍然是一群期待的目光。龚管家拼命朝他使眼色,指着脸颊,意思是不必吻嘴唇,可以在脸颊上偷工减料那么来一下。
彭七月俯下身去,在新娘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脸颊是冷的,搽了很多粉,一股胭脂味,象一块香喷喷的冰。
“根据上帝的旨意,你们两个从此结为夫妻,只有上帝才能把你们拆散。阿门!”神父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接下来就是拍照。
二姨太指挥大家把大小姐小心地挪到一张硬木椅子上,左摆右摆,折腾了半个多钟头,好不容易摆出一个端坐的样子,还让大小姐怀抱一束鲜花,彭七月站在一旁,二少爷硬给他戴上一副老式瑁玳眼镜。
照相师左看右看,并不满意,对龚管家嘀咕:“新娘子眼睛闭着,好象有点怪怪,能不能让她把眼睛睁开?”
龚管家皱了下眉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什么事都难不倒这位龚管家,他对一名佣人耳语两句,佣人飞快地跑去拿来一个布包,包里是密密麻麻一排银针,原来龚管家还会两手中医。他挑了一枚最长的银针,不用解开衣服,透过婚纱,直接扎进大小姐的背部,那里有人体的一处大穴——膻中穴。只见龚管家屏气宁息,微微转动银针,半分钟不到,客厅里响起一片惊呼声——大小姐的眼睛果真睁开了!
睁是睁开了,瞳孔却往上钻,被上眼睑遮住,怎么也不肯下来,象一粒算盘珠子粘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