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6/16页)
我本来想问问哥哥的意见,既然哥哥的病情已经发展到现今这个阶段,就不能再让他耗费心力了,所以,只能问问嫂子的意见。
真是很过意不去,给您添麻烦了,但还是希望您能给我点意见。
下周日我就要给姑姑答复,请在此之前回复我,拜托了。
我从心里祝愿哥哥的病情可以早日好转。
周五上午,也就是投出信后的第二天,省吾在公司接到了嫂子的电话。
“你哥哥已经病危,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省吾脸色顿时苍白。
“我马上回去。”
下午,省吾搭乘飞机来到东京,从羽田机场直接赶往了千叶县。
一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但是生命之灯依然闪着微弱的光芒。
“医生说最多能挺到晚上。偶尔他也会清醒一下,大概一小时前,他还在问,省吾回来了没……”
嫂子说着,悄悄地擦了下眼泪。
省吾进入病房大约二十分钟后,一郎睁开了眼睛,他的脸颊已经完全凹了下去,因而显得眼珠异常的大。
“……是省吾吗……太好了……”
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当初夏的阳光映照在西边的窗户上,夕阳准备西沉的时候,医生宣布了一郎的死亡。
一瞬间,省吾的心中闪过了很多事情。
兄弟俩年龄相差很大,又是同父异母,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距离感。记忆中他们从没有像普通的兄弟那样拉着手一起去哪里玩过。对于省吾来说,哥哥就像父亲一样,而刚刚,省吾的“第二个父亲”去世了。
省吾的心只剩下了一个空壳,突然,空壳中浮现出了三绘子的脸,此外还有京都的姑姑、姬路工厂……六甲公寓的阳台、白猫的尸体……很多事物、很多场景就这样混乱地出现,又消失……
“太好了……”
这是哥哥对省吾说的最后一句话。
到底什么太好了?
是省吾终于证明了父亲的清白?
一定是这件事。
哥哥还在人世的时候能证明父亲的清白,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吧。现在山本副教授正在写一篇论文,题目很长——《辛亥革命军用资金私吞问题的真相与神户的关系》。这篇文章将证明康风的清白,并将公之于天下。如果说还有什么愿望的话,省吾希望哥哥可以活到文章完成的那一天。
嫂子和顺子对这一天的到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悲伤还是击溃了所有的心理防线。阴郁的守灵之夜,顺子时不时地抽泣。
嫂子一直在忍着不让眼泪流下,但那样子看起来却更令人心痛。
“省吾,那封信,我读给你哥哥听了。”嫂子说。
“这样啊……然后呢?”
“你哥哥很赞同你做姑姑的养子。他很坚决地说,那样做好,如果可以的话,那样就太好了……”
难道,哥哥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不只是因为父亲的清白得以证明,可能还包含了对省吾的“养子问题”的回答——“太好了”。
叶村家是个没什么家累的家庭。嫂子的娘家在新潟,在东京只有一个表哥。可以说这个在农林省做技术官僚13的表哥是他们唯一的亲戚。
葬礼定在周日举行。
仪式十分简单,只有嫂子的表哥和哥哥的朋友,总共四、五个人参加。
那一天省吾本来定好去京都回复姑姑做养子的事,结果当然没法实行。于是周六晚上,省吾在东京给姑姑打了电话。
诹访子想要吊唁一下一郎,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一直很想见见一郎,可现在……省吾,以我的名义供一束花,要选最好的花。医生不允许我旅行,我也没办法参加葬礼。”
葬礼当天,有两个吊唁电话打来。
一个是樱花商事会社,一个是诹访子。
在省吾回神户的早上,顺子懒懒散散地翻开笔记本,不断地用绿色铅笔画着波浪形的着重线,她可能是想借着这个动作来遣散心中的悲伤。笔记本的绿色线条上留着明显的泪痕。
省吾摸着侄女的头说:“从今以后,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们,顺子你也要好好学习啊!”
顺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满噙着泪水,静静地望着省吾。
省吾也使劲点了点头。
尽我所能——现在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不久之后,在物质方面,他就可以很好地照顾哥哥的遗属了。
伸子、顺子母女两个已经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状态。虽说一郎已经不在了,但由于之前一郎一直住院,所以公寓的日常生活中并没有缺少了某人的感觉。
接近断七的时候,省吾给两人去了信。
嫂子,顺子:
最近身体还好吧?我相信你们不是那种会一直沉浸于悲伤的人,我想,你们现在一定已经从那个精神打击中重新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