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第9/13页)

他想以此表明我的演技如此出色,放弃演戏委实可惜。但这句话也道出了他的心声,就是他认为我不该不自量力地去演朱丽叶。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听了这句话,也都用力点头。毫无疑问,她们也都和雨宫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之后说的那些话,我几乎都没听进去,心里只是在想,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羞辱呢?这种想法就如同火山下的熔岩般在心底不住奔涌。

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继续用露骨的奉承话劝我。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叫道:“你们用卑劣的手段通过了试镜,我才不想被你们这种人同情!”

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他们一跳,他们立刻质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说,温子是靠和东乡阵平上床得到的角色,由梨江是靠花钱。他们当然很恼火,马上站起身来。最怒不可遏的是温子,她撂下话说,即使我以后想回到戏剧界,她也不会帮我。

他们是开车来的飞騨高山,车停在我家门前的停车场。附近食品店的货车刚好停在路上,挡住了他们的车。母亲得知后,去食品店找货车司机挪车,这期间,三个人就在我家的玄关前等待。

我在里面的房间听他们聊天,心想他们一定会说我坏话。但他们根本没有提到我的名字。温子拿即将订婚的雨宫和由梨江打趣,开玩笑说难得开车出来兜风,自己不该当电灯泡,雨宫则提议既然已经来了,不如稍微绕远路转转再回去。两个女人听了都很开心。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又一次怒气上冲。我觉得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说服我,在他们心里,只把归途当成兜风游玩,路上自然都是聊和自己有关的开心话题,对于放弃演戏的同伴提都不会再提。想到这里,我不觉悲从中来。剧团的其他成员一定也会很快就忘了我。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恶毒的想法,我要让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受困。我拿上冰镐,从后门出来,扎破了他们车子的后轮轮胎,又扎破了备用轮胎。如今想来,这个想法真的很孩子气,但我就是想破坏他们回程兜风的兴致。

我动过手脚,回到后门时,他们正好从玄关出来。温子明明看到了我,却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

食品店的货车移开后,他们也出发了。我从二楼的窗户目送他们离开。他们的车使用的是子午线轮胎,气不会很快漏光。他们开到什么地方才会发现呢?到时候说不定会向我求助。

我想象着这些事,心里渐渐不舒服起来,开始觉得自己做了蠢事,忍不住厌恶起自己,最后甚至祈祷他们能平安回到东京。

这时,我接到了电话,是温子打来的。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一惊,因为她在哭泣。

“不好了,怎么办?怎么办?雨宫和由梨江,他们掉下去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他们两个人怎么了?”

“掉下去了,连人带车!方向盘突然失控……我在坠落前跳车逃生,但他们两个来不及反应,坠下了悬崖……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一定没救了!他们死了,死了!”

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但不是因为温子的尖叫。剧烈的头痛向我袭来。我挂了电话,回到房间,用毛毯蒙住自己,想让心情平静下来。但“杀人”这两个字不断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杀了人,我杀了雨宫京介,杀了元村由梨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将滑雪用具堆到车上。母亲问了我什么,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的。

我决心一死了之。既然杀了人,通向未来的门已对我彻底关闭。

我选择那个地方是有原因的。我从小喜爱滑雪,时常和朋友一起去滑,而那块“禁止滑降”的牌子一直让我很挂心。那里究竟有什么危险呢?也许虽然危险,却有机会见到前所未有的景象。正因为那里是禁地,更让我充分展开了想象的翅膀。

因此,当我觉得唯有自杀一途时,我毫不犹豫地前往那里。那里一定是最适合我的葬身之地—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一般,我径直奔向那里。

“禁止滑降”的牌子翻新了,但仍插在和儿时相同的位置,前方的雪地上没有一丝滑过的痕迹。我深吸了一口气,滑向那片全新的雪地。

我将重心略略后移,翘起滑雪板的前端前进。穿过树林,滑下陡坡。经过一片小树林时,我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地。正前方,纯白色的斜坡延伸开去,宛如丝带一般,在前方戛然而止,下面是幽暗的深谷。

我闭上眼,滑向死亡。几秒钟后,我感到天旋地转,瞬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甚至忘了自己要寻死,但当我想起后,就深深懊恼怎么没死成。母亲流着泪庆幸我的生还,我却看到她就心烦。她问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滑雪,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对她说,我是想去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