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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我安慰道,“别紧张,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灾难。我全都看见了,什么都没坏。一个小老太太把几个书架碰倒了,但是没有什么损失。是的,你有点儿过于紧张了……”

他勉强地向我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我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麻烦的!”

我一直向前走,来到收款台旁边,我把钱付给一个浓妆艳抹、咬着手指的姑娘。我朝她笑了笑,然后等着她找回零钱,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我是一个星期以来,第五千个像那样朝她微笑的人。我拿起找回的零钱扭头就往外跑。当我走出来的时候,阳光还是那么灿烂。事情还算幸运,如果确实有什么令我感到憎恶的,那就是我同时被所有的人抛弃了。

贝蒂正在外面等着我呢。她坐在汽车的前盖上,感觉就像是回到五十年代一样。我不记得那个年代的车前盖会是什么样子,那时人们看上去都有些傻,这没什么奇怪的,至于我自己,没什么可遗憾的。我不想让她把车子的外壳坐扁了,如果我们当心一点的话,这辆汽车可以一直开到2000年呢。五十年代,我的妈呀,我可不想穿着那种皱皱巴巴的背带裤,裤子的背带把屁股勒得紧紧的。

“你在这儿等了很久啦?”我问。

“没有,刚刚把屁股坐热。”

“当心不要把油漆蹭下一块来,修车场的人刚给我们的车子上了光……”

她说让她开车,我把车钥匙递给她,她钻到方向盘后面去了。我把买来的东西囫囵地放进后备厢里,陶醉在柔和的空气中,这里所有静止的东西都被强烈地撼动了,我手里死死地抓住一包意大利细面条,我听见它们像玻璃一样在我手里被捏碎了。然而我没有抱任何幻想,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人能在超市的停车场上领受圣恩,尤其是你身边有一个手指在方向盘上胡乱摆弄的姑娘,而且还有从购物车上卸下来的、包括啤酒在内的一堆商品。

我微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在汽车启动之前,她就把发动机速度打到最高档了。我打开了身边的窗玻璃,点了一支烟。我戴上墨镜,俯下身去放点儿音乐。我们开始沿着一条漫长的街道行驶,阳光直射在挡风玻璃上。贝蒂像一个眼睛微闭着的金色雕像,路旁的人们纷纷停下来,看着我们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驶过。但是这些可怜的家伙,他们什么都不懂,也许他们估计的速度还要更快呢。我让风轻轻地从我的胳膊上掠过,天气差不多暖和起来了,收音机里播放着一段段勉强还能入耳的音乐。这种情形实在太少见了,我觉得这一定是某种预兆。我想这一刻终于来临了,我们可以在车上言归于好,然后在笑声中结束这次行程,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在我身后飞过的是一群鸟儿,根本没有什么人在恶作剧。

我抓起一绺儿落在椅子背上的她的头发,放在手里把玩着。

“你一整天都对我撅着嘴,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种场面我早就在电视剧《入侵者》里看到过,片中操纵着方向盘的姑娘不是别人,就是那些没有灵魂的怪物中的一个。我把手伸到贝蒂面前,她完全无动于衷,甚至连面部的肌肉都不肯动一下。我希望有一天有谁能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女人会这样,她们将如何挽回失去的时光。尽可能从我们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中分享到快乐,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事,我想无论是谁都会那样做的。

“嗨?”我又问,“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她没有回答。看来是我错了。我被一缕阳光和一阵微风冲昏了头脑,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伙子。从我嘴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像一块变质的糖果封住了我的嘴。现在应该是四点多钟了,在我们的前面没有一辆汽车。现在,我心情有些烦躁,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在超市那件事发生后,让她安静地待一会儿不算过分吧?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十字路口,亮着绿灯。绿灯亮了好一会儿,我甚至觉得太长了。正当我们要穿过路口的时候,红灯突然亮了。

于是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立刻从红灯底下冲过去了。接着,我就对她说,如果她再像这样蛮干的话,那么我们也许只能步行回家了,于是我们就停下来了。这一次,我坚定地待在车上。她从车上跳下来,然后手把着门瞧着我,似乎所有这些蠢事都是我干的一样。

“我决定再也不回到这辆车上来了。”她说。

“一言为定!”我说。

当她走到人行道上的时候,我坐到了方向盘后面,然后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我又行驶在大街上。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没必要这么风风火火的。我绕了个弯儿,把车子开进了修车场。一个家伙叉着双腿,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脸被一张报纸遮挡着。我认识他,他就是这里的老板,我的这辆梅赛德斯小汽车就是他卖给我的。外面天气很好,到处散发着春天的气息。他的办公桌上有一包打开的口香糖,是那种我最喜欢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