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王(1)(第10/10页)
一个阴冷的夏日夜晚,他接到邀请,出席一个秘密集会。他去了,因为邀请没有露出任何反常的迹象。后来他倒是回想起来,自己赴会极不情愿,觉得是被强迫的,心情沉重。但话说回来,以前参加了多次会议,差不多都是和这次一样的心情。开会的屋子很大,没有暖气,装饰就像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的(墙纸、壁炉、餐具柜和架子上落满灰尘的角质酒杯——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像是舞台上的道具),屋里坐着二十个男人,一半以上K都不认识。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翁泽博士:他的秃头顶像大理石一样苍白,沿着正中央陷下去了一条缝;浓密的金黄色睫毛,脑门上几个小雀斑,颧骨上泛着红晕,双唇紧闭,眼睛像鱼,像个宗教狂热者那样穿着教士长袍。他神色冷峻,一点若隐若现的愁容也没有改善他一脸的晦气。大家对他说话时毕恭毕敬。人人都知道审判后他的未婚妻跟他分手了,理由是他假扮另一个人时承认了肮脏的罪行,如今她还是不可理喻地继续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那些罪恶的痕迹。她退隐到了一个遥远的村庄,全身心投入教书。翁泽博士在这次聚会引发的事件之后不久,就到一个小小的修道院隐居了。
在场的人中,K还注意到了著名法理学家施利斯,几个国会的frad(自由党)成员,公共教育部部长的儿子……一张并不舒适的皮沙发上还坐着三个瘦高、阴沉的军官。
他还看到窗边有一张空藤椅,窗台上坐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远远离开聚会的其他人。他长相平平,手里玩弄着一顶邮政工作帽。K离他很近,能看清他那双穿着粗糙鞋子的大脚,跟他弱小的身躯很不相配,活像就近给脚专拍了一张照片似的。后来K才知道此人就是西恩。
一开始K以为聚在房间里的人在谈论那些他熟悉已久的话题。他心头的什么东西(又是那个内心最深处的朋友)甚至幼稚地渴望 着这次会议与之前一切会议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古姆在走过K身边时将手放在他肩上,神秘地点了点头,姿势奇怪,不知为何令人讨厌——还有他缓慢、警惕的说话声,那三个军官的眼神,都让K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不到两分钟,他就知道了他们在这个缺乏真实感的房间里冷酷地谋划什么,原来已经定好了要刺杀王储。
他的太阳穴附近感到了命运的呼吸,上次在表兄家的晚上聚会后觉得恶心,现在又有了同样的感觉。坐在窗台上的那个小个子一言不发,看了他一眼(眼神既好奇又挖苦),从这一眼中他明白了,他进来时表现出的迷惑并非没有引起注意。他站起身,这时每个人都朝他转过头来,那个正在说话的短发胖男人(K已经许久没有听他在讲些什么了)突然停住了。K走到古姆面前,古姆的三角形眉毛充满期待地扬了起来。“我必须走了,”K说,“我觉得不舒服。我想我还是离开的好。”他欠欠身,个别几人礼貌性地站起来,坐在窗台上的那个人微笑着点起烟斗。K走向出口的时候,有种噩梦般的感觉,觉得那门也许是一幅静物画,门把手也是en trompe-l'oeil(16) ,根本就不能转动。不过一瞬间那门变成了真的,从另外某间屋里轻轻地出来一个年轻人,穿着卧室拖鞋,拿着一串钥匙,领着K往前走去,下了一段又长又暗的楼梯。
(1) 作者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对本文标题作过如下说明:“至于题目,让我引用布莱克伯恩《棋局术语和主题》(伦敦,一九○七年)一书中的话:‘黑方棋盘上如果只剩王一个子,就成为单王局。’”参见书末《注释》。
(2) 原文Husmuder,是husband(丈夫)和murder(谋杀)二词的变形缩合。
(3) 即雷诺汽车,法国第二大汽车公司,世界十大汽车公司之一。
(4) 原文为“Prince Fig”。Fig Sign(无花果手势)在欧洲文化中是极为不雅的手势。
(5) 法语,悲伤而遥远 。
(6) 法语,土生土长的魔法 。
(7) 法语,他在说谎 。
(8) 法语,可笑的玩意儿 。
(9) 法语,你知道,我的老好人爸爸对捡到的东西很感兴趣 。
(10) 法语,除非你没有和伽拉忒亚风流一场 。伽拉忒亚是古希腊神话中著名雕塑家皮格马利翁雕塑的少女,雕塑家完成这个作品后爱上了“她”,爱神为他的真情感动,将伽拉忒亚变为活人,与雕塑家终成眷属。
(11) 法语,永远依赖保护人 。
(12) 法语,单身公寓 。
(13) 法语,浪子 。
(14) 法语,逝去的快乐 !
(15) 法语,可惜 。
(16) 法语,错视画 。即运用“视觉陷阱”的作画技巧,令二维的画面给人以三维空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