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第一个月(第5/6页)
把阿—维姆放逐回去以后,至少少校不再折磨另一名囚犯M-斯基了。阿—维姆一直在少校面前诽谤他,为什么呢?原来,阿—维姆入狱时,M-斯基是孤身一人,他非常想家,与其他囚犯合不来,整天带着恐怖和厌恶的神情看着他们,没有察觉可以透过他们得到一些反馈的安慰,这可能影响了他无法与他们相处。其他囚犯也用仇恨回应他。一般来说,像M-斯基这样在监狱里的情况是很严重的。M-斯基并不知道阿—维姆入狱的原因。相反地,当阿—维姆猜到他与囚犯们打交道的情况后,再次向他保证,他被放逐完全不是因为告密,而是为了和M-斯基被流放的相同原因。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命运的人,M-斯基大喜。他跟随着阿—维姆,在入狱初期的苦工中安慰他。他明显受到阿—维姆极大的影响。他把自己的钱全部都给阿—维姆,把自己吃的东西也给他,连日用必需品也给了他。但很快地,阿—维姆开始恨他,因为他为人非常高尚、正直。他恐惧地看着自己过去那一切卑鄙的行为,就因为他完全不像阿—维姆。阿—维姆把M-斯基以前告诉他的有关监狱和少校的一切,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都报告给少校知悉。少校因此非常讨厌M-斯基,拼命地折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上司的影响,他会给M-斯基带来更多麻烦的。而阿—维姆,不仅没有感到惭愧,在M-斯基知道他的卑劣行为后,他甚至还胆敢想与M-斯基见面交谈,并期待着对M-斯基嘲讽一番。很显然这能带给他快乐。这些都是好几次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这个邪恶的畜生最后伙同另一名囚犯和守卫一起逃走了,关于他们逃亡的情况,我以后再说。他一开始也来阿谀奉承我,以为我没有听说过他的历史。我再说一遍,他在我入狱的最初几天毒害了我,使我非常忧郁。使我对于我所陷入的那种可怕卑鄙的恶劣环境感到害怕。我以为,这里所有人都是这般卑鄙恶劣的。可是,我错了,我错把所有的人都看作是阿—维姆。
那三天里,我心烦意乱地在狱内踱步徘徊,或者就只是感觉痛苦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我把狱方发的粗布交给阿基姆·阿基米奇指定的可靠囚犯,请他帮我缝制衬衫。当然这是要收费的(每件衬衫的工钱是一个铜戈比),在阿基姆·阿基米奇的建议下,我又买了一条折叠被褥,那是用毛毡制成的,四周用粗布包缝起来,像块极薄的煎饼。另外还置备了一个枕头,里面填塞着羊毛,因为躺不习惯而觉得很硬。阿基姆·阿基米奇有点过分热情地为我张罗了这一切,他亲自替我缝制被罩,这被罩是用穿破的狱方发的裤子和外套的旧呢布做的,是用钱向其他囚犯买来的。狱方发的东西在期满后就归囚犯所有,他们会立即在监狱里出售。不管穿得多破,总希望脱手换几个钱。这种情况令我一开始感到很惊讶。其实那是由于我第一次与他们接触,以后我将会逐渐成为和他们一样的普通囚犯,因为我们都被判了同样的徒刑。他们的生活习惯、观念、意见,也都逐渐变成我的,至少在形式上与法律上都是这样,虽然我的内心并不一定赞同。我对此感到惊讶,非常困惑,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或怀疑过任何这样的现象,但是我知道我在期待着什么,或者至少能听到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不同的经验,不单只是知识和传闻而已。例如,我以前会想,这些破布有什么价值吗?但是,我的布毯就是用这些碎布缝制成的!很难想象囚犯的服装会是用这样的布做的。看起来好像的确是像厚实的灰色军服,但是一旦穿得有点破旧之后,它就变成了千疮百孔的网布,破烂得离谱。制服每年发一次,光是这一年时间是很难应付过去的。囚犯要做苦工、背负重物,衣服会湿透,很快就会被磨烂,然后破碎。大衣每三年发一次,在这三年期间内,会被拿来充作衣服、被毯或是垫子。但大衣还是比较结实,虽然经常可以看见第三年的时候,有些囚犯的大衣已经用粗布打上补丁了。尽管如此,即使是最破旧的大衣,在规定的使用期限结束后也能卖上四十银戈比;一些保存得比较好的,还可以卖到六七十银戈比,这在监狱里是很大的一笔钱。
我已经谈过这点,金钱在监狱里具有一种可怕的意义和威力。可以肯定地说,囚犯在监狱里,哪怕只要有稍微一点钱,也比没有钱的囚犯所受的痛苦要轻上至少十倍。
“官方已经发给囚犯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钱对他们有什么用呢?”这是监狱里长官的看法。
但是,我还是要再重申一遍,如果囚犯被剥夺了拥有他们私自东西的权利,他们会发疯的,最后会像苍蝇一样死去(尽管事实上狱方为他们提供了一切),或者他们会干出数不清的、不可想象的恶作剧。有些人是因为痛苦,有的人只是希望被用某种方式干脆地处死,正如他们所说的,要“改变一下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