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13页)
“要是个家可太寒碜一点了。”安说。
“你不用怕我,”莱文说,“我不会强留你的。你可以坐一会儿,跟我说说他们是怎样对你的,查姆里做什么了,以后你愿意到什么地方去就到什么地方去。”
“就是你给我钱我也走不动了。”莱文只好叫她一面扶着墙,一面用手臂架着她。他把自己似乎永远也不枯竭的精力贯注到她的意志里去。他说:“坚持一下。我们这就到了。”在寒冷中,他瑟瑟发抖,用尽一切力气搀着她,想在昏暗中看一看她的脸。他说:“到棚子里你就可以休息了。那里面有许多麻袋。”他好像一个向别人夸耀自己住所的人,怀着很大的骄傲。好像那住所是他用自己的钱购置的,要么就是用自己的劳动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
二
麦瑟尔站在门道的暗影里。这比他预先想象的任何事都更可怕。他把手放在手枪上。只要走出去就可以把莱文逮捕——如果对方拒捕他可以开枪。他是警察,无权先开枪。桑德斯站在街口等待他行动。他背后还有一名穿制服的警察准备好同他俩配合。但是麦瑟尔并没有行动。他看着他们从街上走下去,叫他们相信没有人跟着他们。他在很远的地方尾随着他们,在街口和桑德斯会合在一起。桑德斯说:“那个魔——魔鬼。”
“啊不,”麦瑟尔说,“那是莱文——和安。”他划了根火柴,把衔在嘴上足有二十分钟的纸烟点着。前面的一男一女从车场旁边漆黑的街道走下去,他俩几乎已经看不见了,但是远处又有人划了一根火柴。“他们被盯着呢,”麦瑟尔说,“不会叫他们溜掉的。”
“你——你是要把他们俩一起逮——逮住吗?”
“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咱们不能开枪。”麦瑟尔说,“要是误伤了一个女人,你看看报纸上会怎么登吧。他并不是因为谋杀罪在受缉捕。”
“咱们得小心别伤害了你的女朋友。”桑德斯一口气说出来。
“走吧,”麦瑟尔说,“别跟掉了。我不再想她了。我郑重宣布,我同她的事算过去了。她真把我骗得够呛。我现在想的是该怎样对付莱文——莱文和他在诺维治的同谋犯,如果他这里有同谋犯的话。如果需要开枪,咱们不能手软。”
桑德斯说:“他们站住了。”桑德斯的目力比麦瑟尔好。麦瑟尔说:“要是我现在下手,你在这儿能不能截住他?”
“不成。”桑德斯一边说,一边很快地往前走,“他把墙上的一块木板弄松了。他们钻过去了。”
“别着急,”麦瑟尔说,“我跟着他们。你去再找三个人来,叫一个站在板墙缺口附近我能找得到的地方。这个停车场的几个入口都已经派人守住了。你把剩下的两个人带进去,可别把他惊动了。”他隐隐听到前面两个人走在煤渣上的脚步声,因为他自己脚下也同样发出声音来,所以追踪并不很容易。那两人绕到一辆停着的车皮后面,那一带光线非常暗,他只瞥见了一眼两个移动的影子,接着一辆机车呜地叫了一声,喷出一大团灰色蒸汽,把他整个罩住了。有一两分钟,麦瑟尔好像走在迷蒙的山雾里。他感到自己的脸上落了许多潮乎乎的肮脏的水珠。等雾气散开以后,麦瑟尔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踪迹了。他开始认识到黑夜里在停车场里追寻人的难处。到处是停在铁轨上的空车皮,他们随便溜到哪个车厢里,就可以潜伏起来。他一不小心把胫骨撞了一下,痛得低声骂了几句,就在这个时候,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安小声说:“不成,我走不动了。”那声音隔着他只有几个车厢。接着那两人又移动起来,步履沉重,好像一个人扛着重东西似的。麦瑟尔爬到一辆车皮上,看着前面一片荒凉的煤渣地面。纵横交错的铁轨、道岔、小木棚和堆积成山的煤块、焦炭。展现在他面前的好像是一片无主之地,一个士兵搀扶着一个受伤的战友,脚步蹒跚地从废铜烂铁中走过。麦瑟尔觉得自己是个间谍,怀着一种奇怪的羞惭心情监视着这两个人。那瘦痩的、一步一跛的身影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人认识他爱着的那个女孩子。他同这个女孩子之间存在着某一种关系。麦瑟尔想:他犯的那桩偷窃案会判多少年徒刑呢?他不想开枪了。他想:这个可怜虫,他一定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可能正在找个地方想歇一歇脚。他找到了地方,两条铁路之间铁路工人用的一间小小的木头房子。
麦瑟尔又划了一根火柴,没过一会儿桑德斯已经出现在他脚下,等待他发布命令。“他们进那间木房子去了。”麦瑟尔说,“看住他们。要是他们想逃走,就把他们逮住。不然的话,等到天亮了再动手。要避免死伤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