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页)

她在前一年的十月份就出现了。我在船长的笔记本上

发现了一个时间坐标:“十月十五日。二十一点钟。扎夏里亚的生日。他的那张桌子旁围坐着安妮特、堂?卡洛斯、米海依、拉欧巴、弗雷德和阿达莫夫。”我记得一清二楚。她也坐在那一桌。保龄为什么没有好奇地问她叫什么名字?证据是自相矛盾和不堪一击的,但是我敢肯定她那天晚上在场。保龄居然对她视而不见挺让我吃惊的。她羞涩,动作柔缓,她脸上的微笑,尤其是她的沉默,都是原因。她站在阿达莫夫旁边。也许她来孔岱是因为他的缘故。我常常在奥黛翁附近地区和更远处的穷人圣于连街区与阿达莫夫不期而遇。每一次,他都把一只手搭在一个姑娘的肩膀上往前走着。是个要人引导的盲人。但是,他看上去却像是在用他那丧家犬的眼神观察着一切。但每一次遇见他,我都好像觉得是不同的女孩在给他引路。或者是护士。为什么不是她呢?那天她正好是和阿达莫夫一起离开孔岱的。我看见他们沿着那条通往奥黛翁的寂静无人的街道而下。阿达莫夫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机械地迈着步子。好像她担心走得太快,有时她会停下片刻,像是要给他缓一口气一样。在奥黛翁的交叉路口,阿达莫夫以一种有些郑重的方式抓住了她的手,而后她猛地冲进了地铁口。他则重新迈开那梦游者的步态,笔直地朝圣安德烈-德-阿尔走去。她呢?没错,她频繁光顾孔岱是在秋天。

这可能不是巧合。对我来说,秋天从来就不是一个萧瑟凄凉的季节。枯死的树叶和越来越短暂的白昼从来也不会让我想起有什么东西要终结,对我来说,那不是结束,而是对未来满怀期待。在巴黎,十月的傍晚,夜幕降临时分,气氛紧张,人们容易心浮气躁。即使是在下雨的时候也一样。在那个时刻,我并不觉得心灰意懒,也没有时光飞逝的感觉。我反而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一年从十月份开始。那是学生返回课堂的月份,我相信在这个季节里可以大展宏图。如此看来,她之所以在十月份来孔岱,是因为她已经与她的一整段人生彻底决裂了,因为她想“脱胎换骨”,就像在小说中所描述的一样。而且,还有一个迹象证明我不会有错。在孔岱,别人给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那一天,扎夏里亚甚至还说到“命名”这个词。可以说,是赋予她第二次生命。

至于那个穿麂皮外套的棕发男子,很不巧的是,在孔岱拍的那些照片当中没有他。很遗憾。人们经常可以通过一幅照片来识别一个人。人们可以把照片刊登在一张报纸上寻找证人。他是圈子里的成员吗?保龄是不是不认识他,才懒得提及他的名字?

昨天晚上,我仔细翻阅了笔记本的每一页。“露姬和那

前文出现的Jetebaptise既有“我为你命名”,也有“我给你行洗礼”的意思。

个身着麂皮外套的棕发男子”。翻阅之后我才发现,船长并不只是在六月份才提及这个陌生人,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在其中一页下面,他在匆忙之中草草写着:“五月二十四日。露姬和那个身着麂皮外套的棕发男子。”我还发现了同样的说明文字,在四月份出现了两次。我曾经问过保龄,为什么每次涉及她,都用蓝色铅笔在她的名字下面画一条线,像是要把她和其他人区分开。不是他,这可不是他干的。有一天,他站在吧台那里,在笔记本上记着出现在大厅里的客人,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猛然间看见他正在做的事情:此人五十来岁,认得瓦拉医生。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抽着黄烟丝香烟。保龄感觉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便跟他说了一下这个被他当成他的“金书”的笔记本里所记录的内容。那人显得饶有兴致。他是“美术编辑”。的确是的,他认得不久之前在孔岱拍照的那个摄影师。他提议出版一本相关的摄影画册,名字可以定为《巴黎一咖啡馆》。能不能劳驾他把笔记本借他用一下,就借一天,便于他挑选照片的说明文字?第二天,他把笔记本还给了保龄,从此就没在孔岱出现过。船长很奇怪,露姬的每个名字下面都用蓝色铅笔画了一道线。他想知道更多的情况,便问了瓦拉医生一些和这个美术编辑有关的事情。瓦拉很吃惊。“是吗?他跟您说他是美术编辑?”

他和那人也只是泛泛之交,经常在圣伯努瓦街上的拉马来娜和蒙大拿酒吧碰到,在蒙大拿他甚至跟他玩过421点。此人在本街区出没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叫什么名字?盖世里。瓦拉在说到此人时好像有些尴尬。当保龄向他暗示那个笔记本和笔记本里面用蓝色铅笔画在露姬名字下面的那些杠杠时,医生的目光里掠过一丝忧虑。但稍纵即逝。然后他微微一笑。“他一定是看上了小姑娘……她那么漂亮……可是您在笔记本上记那么多名字,这想法也够古怪的……你们挺让我开心的,您和你们这个圈子,还有你们那些荒诞玄学经历……”他把什么都混为一谈,荒诞玄学,字母派,下意识写作,超制图学,以及孔岱最有文学天赋的人,比方说保龄、让-米歇尔、弗雷德、芭比雷、拉隆德或者阿达莫夫,以及他们带来的所有那些经验之谈。“反正,您这么做很危险,”瓦拉医生接着语气严肃地说道,“您的那个笔记本,就像警察局里的黑名单登记簿,或者派出所里的事件记录。就好像在一次警察的突然抓捕行动中,我们全都落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