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成书后在泰晤士报上增添的文章和信件(第6/6页)
当我向你描绘艾格尼丝·灵菲尔德哭诉着抱怨一切永远都不会再和从前一样时——她所指的只不过是她也许只能点两道菜而不是四道菜,以及除了那“无趣的”银饰她得把其他都收好,我是希望你能看见整件事的背景,那由真正的牺牲者构成的背景。其他那些人令人震惊也令人敬佩,他们从不会哭诉哀号。他们很有自尊:此外,因为他们不习惯过于倚赖某种安全感,所以当那安全感消失时,他们也不会彻底失去平衡。而艾格尼丝就像十九世纪画中那些拖着长裙的优雅女士:你只要从她的手肘下抽走那镀金大理石底座,她就会仰倒在地。
不过事实上,尽管我一直在谈论的是真悲剧而非假悲剧,我仍不能收回曾说过的话。“思考的快乐”之类的事,也许就像你说的,当你损失存款时,当你的房子被毁时,它们确实不能带来多少安慰;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它们仍能起到些许帮助,聊胜于无。你不能否认,一个破产的寄宿公寓房东如果能欣赏肯辛顿花园的绿树抽出枝芽,那他肯定会比不能享受此景的破产房东要更快乐。事实上,当我去探望贝恩斯小姐时,她说过类似的话。她还给我看了她种的球茎。
“我很高兴终于有时间种下这些花,”她说。“战争爆发前我实在太忙了,根本没空种花;现在它们是少数几件能让我能活下去的事之一。看——我在每个碗里放了一根标尺;这样我每天早上就有动力下楼。还有一件事,”她说,“我经常在想,特别是在晚上,我感到很高兴,因为我让所有教过的孩子背了那么多诗。我不知道克莱姆和苏珊是否还记得任何一首,但我自己都还记得。然后我继续想,唔,有一个房客甚至没和我说就直接跑走了。”(这让我想起白治在战争伊始提出的一个看法,依照当时的情形,我们似乎不会再有话剧、电影、美术、音乐。“我们得靠储存美而活,”他说,“就像松鼠存储坚果。”)
我已经邀请了贝恩斯小姐来斯塔灵思过圣诞。如果克莱姆能被准假,她肯定会很高兴再见到他,即使他放不了假,她说她也乐意见到一屋子孩子。我完全是一时兴起,而且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让她高兴起来;但我很清楚,这不会解决贝恩斯小姐——或者所有其他和她一样的人——的最终问题。这又把我们带回了慷慨女士[57]和急切革命者的老争论上,到底值不值得修补一间破屋子——或者社会体系、世界秩序,以及随便什么东西——当真正需要做的其实是推倒重来。慷慨女士给穷人发了一碗汤,然后坐回自己的世界,觉得已经尽到了义务。急切革命者带着对“安抚之计”的嘲讽,急匆匆跑出来告诉全世界,然后也觉得自己尽到了义务。我个人认为,他们都错了。发汤给穷人然后就不闻不顾绝对是不够的:但对世界进行改造(这不可能一蹴而就)然后离人而去,而且连汤也不发,也同样是不够的。
事实上,我们中有些人更适合做安抚者或者修补者,而另一些人则更适合做重建者;很少有人有时间也有那秉性能同时胜任这两样。应当做的是,让那些想要清理眼下混乱的人在身上标上“安抚修补者”或“重建者”的标签,保证在不影响各自工作的情况下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那样,他们中一半的人可以继续提供所需的汤,直到另一半创建出一个新的世界,在那里人们不再需要善汤。假装这两种方法不能并行在我看来是危险的胡话。
这么一篇长篇大论……不过如果你要说我对贝恩斯小姐铁石心肠,仅仅是因为我(非常顽固地)对艾格尼丝无情,那你就尽管写信过来吧!——
永远爱你的,
卡罗琳
[53] 这里指的是防空气球,其金属线可以阻碍战机攻击,又或与低飞战机相撞,使其撞毁。1938年英国皇家空军气球部队用这些防空气球来保护大城市或重要地区。(译注)
[54] 约翰·诺克斯(John Knox 1505-1572)著名宗教改革领袖,创办了苏格兰长老会,身列日内瓦“宗教改革纪念碑”的四巨人之一。(译注)
[55] 拉丁文,意为“我的灵魂自由了”。(译注)
[56] 原文为apropos des bottes,直译过来是“提到靴子”,但通常是用来转换话题。(译注)
[57] 原文为Lady Bountiful,形容那些乐于通过施舍财物给穷人而展现自己的富裕和善良的女士。(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