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能让你们高兴(第7/8页)
他刚开始戒酒时,一天晚上在嗜酒者互诫协会,有位中年商人建议他也许可以试试刺绣,他也许可以利用他现在拥有的空闲时间(以前是用来喝酒)做这件事,他当时对此一笑置之。那人暗示他白天和晚上都可以用刺绣来打发时间,还会带来满足感。“也别丢了编织。”那人说着挤了下眼睛,詹姆斯笑了,摇了摇头。但是清醒几个星期后,他的确发现在他去干活捞外快之后,还是剩有时间,他越来越觉得需要用自己的手和脑子做点事情,他问伊迪丝能不能帮他购买材料和指导性的小册子。他从来不是很擅长于此,他的手越来越动作慢、僵硬,但是他为家里完成了枕套、桌布之后又接着完成了几样东西,让自己有了成就感。他也用钩针编织过东西:为孙辈编织了帽子、围巾和手套。当一件作品——不管有多么普通——完成后摊在他面前时,还是有种成就感。他已经从编织围巾、手套,发展到编织小地毯,现在家里每个房间的地板上都有一块。他还编织了两件毯形羊毛披风,他和伊迪丝在海边散步时就披上;另外他还编织了一块阿富汗毛毯12,那是他迄今为止最野心勃勃的工程,让他在半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编织这个。他每天晚上都编织,小方块越编织越多,他为感觉自己算是勤劳而心里高兴。伊迪丝这会儿身上就盖着那张毛毯。深夜时,他喜欢绣花绷的手感,它把白布绷得紧紧的。他一直沿着图案的轮廓在布料上绣着。他打了小线结,必要时把线头剪掉。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那个嬉皮士,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他再次变得义愤填膺。这当然涉及到原则问题。他意识到单单在一张卡片上作弊,并未提高那个嬉皮士的中奖机会,也许只有一点点吧。他没有赢,问题就在这里,要记着这一点。在重要的事情上,你赢不了,不可能真正赢。他和那个嬉皮士是在同一条船上,他想,只是那个嬉皮士还不知道而已。
詹姆斯把刺绣用品又放回篮子里,这样做了之后,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想要祈祷。他知道今天晚上祈祷的话,能给他带来一定的满足感,只要他能找到适当的用词。自从他努力戒酒以来,他还没有祈祷过,当时他从未想象过祈祷会有用,那似乎只是当时那种情形下他可以做的几件事情之一。他觉得这样做反正也没坏处,即使他什么都不相信,而最不相信的,是他能够戒酒。但有时他祈祷后感觉开心了一点,他就觉得那样做是重要的。当时他每天夜里都祈祷自己会记得祈祷。他喝醉酒后上床睡觉时——特别是那时——他能记得祈祷的话就祈祷;有时就在他上午喝第一杯酒之前,他祈祷自己能有力量戒酒。当然有时,在他念了祈祷词后发现自己马上伸手去拿酒时,他感觉更糟糕了,甚至无助,觉得自己被更邪恶、更可怕的事物所控制。他最终戒掉了酒,但他并未将之归因于祈祷,从那以后,他真的再也没有想到过祈祷。他有四年时间没有祈祷过。戒酒之后,他只是感觉不再需要祈祷了。自那之后情况一直挺好,他戒酒之后,情况又变得不错。四年前,他有天早上醒来后感觉宿醉未消,但是他没有给自己倒一杯橙汁兑伏特加,他决定不那样做。家里还有伏特加,使得这种情形更不简单。他只是那天早上没有喝酒,那天下午和晚上也没有。伊迪丝当然注意到了,但没说什么。他颤抖得很厉害,第二、第三天也是如此:他没有喝酒,保持清醒。第四天晚上,他鼓起勇气告诉伊迪丝他已经好几天没喝过酒了。她只是说:“我知道,亲爱的。”这时他想起她当时看着他和摸着他脸的样子,跟她今天夜里摸他的脸时做得如出一辙。“我为你感到自豪。”她说,她只说了那么多。他开始去嗜酒者互诫协会的聚会,此后不久,他做起了刺绣活。
他有了酗酒问题之前,他祈祷过能戒掉,之前有几年在他最小的儿子去越南驾驶喷气式飞机后,他也祈祷过几次。他当时断断续续祈祷过,有时是白天,当他在报纸上读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并想到他的儿子时;有时是夜里,他在黑夜中躺在伊迪丝旁边回想当天的事情时,他也许最终会想到他的儿子。那时他就会并不认真地祈祷,就像不信教的大多数人那样祈祷。但是不管怎样,他祈祷自己的儿子会好好活着回来。他也的确平安回来了,但是詹姆斯从未有过哪怕一分钟时间,真的把他能回来归因于祈祷——当然没有。这时他突然想起比那更早得多的一段时间,当时他祈祷得最为用心,他当时二十一岁,仍然相信祈祷的力量。他会整个晚上为他父亲祈祷,祈祷经历车祸的他能够康复。然而他父亲还是去世了。他当时醉酒后超速行驶,撞上一棵树,怎样都无法挽回他的生命。甚至到现在,他还是能想起自己当时坐在急救室外面,直到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他一直在为父亲祈祷了又祈祷,流着眼泪做出各种各样的保证,只要他的父亲能撑过去。他的母亲坐在他旁边,哭过,手里拿着他父亲的鞋子,他们用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时,那双鞋子莫名其妙地也一起来了,就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