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能让你们高兴(第6/8页)
他去了冰箱那里。他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一边喝西红柿汁,一边打量着亮着灯的冰箱内部。冰箱里的冷风吹向他,架子上有小包装和盒装食物,一只裹着保鲜膜的鸡,用铝箔漂漂亮亮地包起来的剩菜,所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反胃。他不知怎么想到了艾丽丝,想到她脖子上的那颗痣,他打了个冷战。他关上冰箱门,把最后一点果汁吐在水池里。然后他漱口,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他把这杯咖啡端进客厅,电视还在开着。在放一部老西部片。他坐下来点着一根烟。看了几分钟屏幕后,他觉得自己好几年前看过这部电影。那些角色似曾相识,他们说的一些话听着熟悉,就像你在已经忘掉的电影中经常遇到的。然后主角(由最近去世的一位电影明星扮演)说了句什么话——问了个尖刻的问题,关于另外一个角色,那人刚刚骑马进了这个小镇;突然一切都清楚了,詹姆斯完全知道那个陌生人会凭空想出什么话来回答那个问题。他知道情节会怎样发展,但是他一直在看那部电影,越来越心怀忧虑。已经进行中的事,什么都无法阻止。主角和由镇民充任的副警长表现出了勇气和刚毅的精神,然而这些美德还不够,只需要一个疯子和一把火炬,就能把一切都毁掉。他喝完那杯咖啡后,抽着烟看电影,一直看到它充满暴力而不可避免的结尾,然后关了电视。他去卧室门口聆听,却根本不知道她是否还没有睡,至少门下面没有透出光亮。他希望她睡着了。他一直在听,感到自己脆弱,而且有些毫无价值。明天她会去找克劳福德医生看看,谁知道他会发现什么?要做几种化验。为什么是伊迪丝?他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今天晚上那两个嬉皮士?他们正在像小鸟一样悠哉游哉地过日子,没有责任,对未来没有怀疑。那为什么不是他们呢,要么任何像他们那样的人?没道理啊。他从卧室门口那里走开。他想要出去走一走,就像他有时在夜里会做的,但是风大了,他能听到房后桦树上树枝折断的声音。不管怎样也太冷了,另外不知怎的,独自去散步这个主意,在今天夜里这个时辰去散步的主意让他感到沮丧。
他又坐在电视机前,但没有打开电视。他抽着烟,想到了那个嬉皮士在大厅里朝他咧嘴而笑的样子,以及他在街上走向他的房车时从容而傲慢的步态,那个女孩搂着他的腰。他想到了拍岸大浪的声音,他想到就在此时,大浪翻滚着拍打在黑暗中的沙滩上。他想到那个家伙的耳环,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他想到自己要是像那个家伙一样走路从容,一个嬉皮士女孩的胳膊搂在他腰间,那会是什么感觉?他用手撸了撸头发,对这种不公平摇了摇头。他想到了那个女孩叫“宾果”时的样子,想到每个人都羡慕地看到她那么年轻、那么兴奋。如果他们能了解她和她的朋友就好了。如果他能揭发他们就好了。
他想到了躺在床上的伊迪丝,血液在她体内流动,涓涓细流,在找地方流出去。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他会一大早起来,为他们两人做好吃的早餐。然后等克劳福德医生的诊所上班后,她会打电话给医生,约好时间去找他看病。而他会开车送她去诊所,等待时坐在候诊室翻看杂志。伊迪丝出来跟他说是什么情况时,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那对嬉皮士会在一个漫长的做爱之夜后,有胃口吃他们自己的早餐时。这不公平。他希望他们现在在这间客厅里,在他们人生的中年。他会跟他们谈谈他们会有什么指望,会纠正他们的思想。他会在他们正洋洋得意和大笑时拦住他们,告诉他们。他会告诉他们在戴戒指和手镯、耳饰和留长头发、爱来爱去之后,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他起身进了客房,打开床头灯。他扫了一眼报纸和账簿,也看了一眼放在他的书桌上的计算器,心里涌上沮丧和愤怒的感觉。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套旧睡衣,开始脱衣服。他掀开床上的被子,床跟书桌对着,在房间里的那头。然后他在房子里又走了一遍,关灯,看了一下各处的门。四年来的第一次,他希望家里有威士忌。今天晚上需要,好吧。他意识到今天晚上已经有两次了,他想喝点酒,他觉得这让人很泄气,耷拉着肩膀。他们在嗜酒者互诫协会里说千万别让自己太累、太渴或者太饿——或者太得意,他也许可以补充一点。他站在那里隔着厨房窗户往外看,风把那棵树吹得摇摇晃晃。窗户边上咔嗒作响。他想起社区中心那里的照片,在海岬那边搁浅的那条船,希望今天夜里海面上什么都不要发生。他留着阳台上的灯没关。他又回到客房,从书桌下面拿出他的刺绣篮子,坐到那张皮椅子上。他拿起篮盖,取出中间紧绷着白布的金属圈。他把那根细细的针举得对着灯,把一根蓝线的一头穿过针眼,然后他就开始接着几天前绣到的地方继续刺绣,那是花朵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