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4页)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表达,但我女儿非常专注地盯着她问:“你有枪吗?”

这很好笑,因为她显然相信除非自己的母亲有枪,否则就没法杀了她。她对战争、瘟疫、强奸犯和性侵犯、车祸和飞机失事、球杆砸人、癌症、毒药、被扔出窗外都一无所知。瓦莱莉和我大笑起来,瓦莱莉说:“我当然没有枪,别犯傻了。”我女儿脸上因为担忧而形成的皱纹消失了。我注意到,后来瓦莱莉在盛怒下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

瓦莱莉有时也会让我吃惊。随着岁月的流逝,她越来越像天主教徒,越来越保守。她再也不是那个希望成为作家的格林威治村波希米亚姑娘了。在城里的廉租房里不许养宠物,瓦莱莉也从未告诉过我她喜欢小动物,现在我们有了一幢房子,瓦莱莉买了一只小狗和一只小猫。我可不太高兴,即使我的孩子在草地上跟宠物玩耍的画面很好看。事实是,我从来都不喜欢家养猫狗,它们简直就是对孤儿的讽刺。

我跟瓦莱莉在一起太快乐了,那时我对这是多么稀罕而珍贵一无所知。她是一个作家所需要的完美母亲。当孩子们摔跤需要缝针时,她从不惊慌失措,也不会打扰我。她不介意做所有那些通常由男人干而我却没耐心做的活儿。她父母家现在离我们只有三十分钟路程,傍晚和周末她会开车带孩子们过去。她知道我痛恨那种拜访,所以根本不来问我,我就可以用这些独处的时间来写书。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她的天主教信仰,她会做噩梦。我需要在夜里叫醒她,因为她即使在熟睡时也会发出小小的绝望哭喊。有一晚她被吓得很厉害,我把她紧紧拥在怀中,问她梦到了什么,她悄声回答:“别告诉我我正在死去。”

这把我吓死了,我想象她去看医生并收到了坏消息的画面。但第二天清早,当我问她这件事时,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我问她她是否去看了医生,她冲我大笑,说:“是因为我的宗教信仰,我猜我只是担心会下地狱。”

有两年时间,我为杂志自由撰稿,看着孩子们成长。如此开心地享受婚姻生活,令我觉得都有些恶心了。瓦莱莉极为频繁地去见她的家人,而我则花很多时间在我的地下室写作间里,我们并没有跟对方见太多面。我每月为杂志写至少三篇文章,同时写一部我希望能够让自己变得富有又出名的小说。那部关于绑架和谋杀的小说是我的玩具,而杂志是我的面包和黄油。我预测还得三年才能写完那本书,但我不在乎。只要觉得孤单,我就会通读一遍越来越多的手稿。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瓦莱莉也越来越开心满足,对死亡的恐惧也在逐渐减轻。但没什么能天长地久,这种日子没有继续的原因是你不想让它继续,我想。如果一切都很完美,你就会自找麻烦。

每天写作十小时,每月看一次电影,阅读所见到的一切,这样在我郊区的房子生活两年之后,我很高兴接到艾迪・兰瑟的电话,他叫我去城里跟他吃晚饭。两年里第一次,我看到了夜幕下的纽约。我跟编辑谈我的杂志活计总是在白天,然后开车回家吃晚饭,瓦莱莉已经成为出色的大厨,我可不想错过跟孩子共度的一切,和在我工作间里的睡前工作时光。

但艾迪・兰瑟刚从好莱坞回来,他保证会带来极好的故事和好吃的。和往常一样,他问我的书写得怎么样了。他对我的态度,总好像他知道我将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那样,我爱极了这一点。他是我认识的仅有的几个完全没被自利而玷污的真诚友善的人。他还非常风趣,真让我嫉妒。他让我想起在学校里写故事的瓦莱莉,她的写作中就有这种风趣,有时在日常生活中也有。即使现在,也偶尔会闪现。因此,我告诉艾迪,第二天我会去杂志社领份活儿,在那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

他带我去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叫珍珠餐馆。我太蠢了,完全不知道那里是纽约当时最“时尚”的中餐馆。那是我第一次吃中国菜,当我告诉艾迪时,他非常惊奇。他做足了全套工夫,向我介绍不同的中国菜式,同时指出餐馆里的名人,甚至帮我打开幸运饼干把里面的纸条念给我听。他还阻止我吃掉幸运饼干。“不,不,你绝不能吃掉它们,”他说,“那样非常外行。如果你在今晚要学会一件很有价值的事,那就是永远也不要在中餐馆吃掉你的幸运饼干。”

这整件事只有在两个朋友间深厚的情感背景下才会有趣,但几个月后,我在《君子》杂志上读到了他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这件事,是个令人感动的故事,自嘲着当时在嘲笑我的他。读过这篇故事后,我对他有了更多了解,他的幽默只是用来遮住他本质上的孤独和他与这个世界、与他周围人疏离的面具。我也隐约知道了他对我的真正想法。他把我描绘成一个掌控着生活,并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的人。这让我觉得好笑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