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台戏(第4/6页)
罗伯特忙说:“百分之六十的价钱,成交。”高小朴喊:“等等!”又抱起酒坛喝起来。他连喝两坛酒,靠着墙坐在地上。
罗伯特惊叹道:“高先生,您的酒量太可怕了!好吧,百分之四十的价钱,成交。”他起身朝外走去,高小朴抓着他的裤腿,颤颤巍巍地抱起一坛酒又要喝。他说:“高先生,您不用再喝了,我答应百分之三十的价钱出货,您要是再喝,出了人命我不负责。”
夏日的黄浦江,一片郁郁葱葱中,江水静静地流淌。乌篷船随波荡漾。
黄昏的热气还没有消散,诊所关门了。赵闵堂有些疲倦地活动着脖子。小铃医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摩肩膀:“师父,我想跟您商量个事。那药钱都来两个月了,我那份在哪儿呢?”赵闵堂说:“当然在我这儿。”“师父,我想租个好点的房子……”“租房是给别人送钱,你能租一辈子房吗?把钱攒下来,等攒够就能买房。”“买房太贵了,一时半会儿攒不够。我的钱不能总放您那儿,得让我瞅一眼吧。”
赵闵堂不高兴地说:“信不过你师父我吗?你的钱就是你的钱,为师一分都不会动。这样做是为你好,迟早你会明白。”
小龙走进来说:“师父,翁泉海开讲堂了!人是黑压压一大片。要不您也开讲堂吧。”赵闵堂问:“他那人头费是多少?”小龙道:“听说免费。”
赵闵堂笑了:“免费?不赚钱他受那累干什么,傻了吗?”小铃医说:“也许是为了招揽人呢?”赵闵堂摇头说:“下三滥的法子,我丢不起那人!”
翁泉海的讲堂开在院子里。院墙上,树上都是人。翁泉海面前挤满了人,有人坐在地上,有人站着,大家静静地听。泉子、斧子站在一旁,老沙头站在房檐下抽着烟袋锅。来了搬椅子让翁泉海坐着讲,他让拿走。葆秀端着茶碗过来让他喝,他一摆手。
翁泉海站着高声讲:“我行医三十载,对中医学有一点小小的体会,可谓名医好做,大医难当。为医者,必当厚德精术,良药善医,医德求厚,医术求精。道无术不行,术无道不久。所谓道,指医道而言,中华文明五千年,中医理论至深至要,医学著作浩如烟海,大道至简,悟在天成;所谓术,指医术而言,既要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又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术不能走歧途。很多古传的医书是名著,需要我们后辈躬下身来,仔细地研究体会,但是我们也不能盲目地推崇古籍,应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比如有古籍记载说‘治女子漏下之症,需取鹊巢,烧成灰研成粉,服用可愈’。鹊巢何以能治病呢?据说是因为鹊巢悬于高处而不坠。更有甚者,说一年的鹊巢不行,年头越久的鹊巢越好,因为多年悬于高处而不坠的鹊巢,更加坚固。如果这样讲来,那悬于高处的石头不是也可以用来入药了?岂不比鹊巢更加坚固?”
青春少女小铜锣高声喊:“讲得好!”她的嗓门实在太大,震得身旁的人都捂住耳朵。
翁泉海继续讲:“还有一本古籍记载说,把蜘蛛网放在身上,可以让人心灵手巧,这又有何依据呢?据说蜘蛛网细密有致,非心灵手巧者不能编织,所以佩戴蜘蛛网,人就会变得聪明了。又有古籍说有人眼力不好,看不远。有医开方,说把蝙蝠的血滴进眼睛里可治愈,这就是吃什么补什么的谬论。有人为了长命,天天吃绢丝,说绢丝长,服后命就长;有人气虚,就靠吃气来补;有人说自己心眼少,就靠吃鸡心来补;吃肝补肝,吃肾补肾,吃脑补脑,林林总总,这是多么可笑啊……”讲堂结束了,人们陆续散去。
晚上,来了、泉子、斧子站成一排,听翁泉海讲为人之道:“来了,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把椅子搬走吗?你替我着想,谢谢你。但院里院外那么多人,多数都站着,我坐下就是对他们不尊重。泉子,知道我为什么不喝水吗?烈日炎炎,大家都没喝水,我喝了就是对他们不尊重。斧子,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吗?我讲课,你盯着旁人干什么?”
斧子说:“先生,我当时紧盯着那些人,就怕有坏人做歹事,所以您说的那些事,我没看见。”
翁泉海让他们三人都出去。葆秀站着没动。翁泉海望着葆秀:“你干什么呢?”
葆秀说:“等你训教呢。”
翁泉海问:“你听明白了?”
葆秀说:“我听明白了,要互相尊重!”
翁泉海又问:“这三个孩子,一个傻,一个憨,一个舞刀弄斧一根筋,还都要拜我为师,我要是收了他们,该如何调教?”葆秀说:“不管怎么讲,这三人都实诚,没坏心眼儿。人啊,心眼儿最重要,如果心眼儿坏了,就算再聪明再有灵性也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上海滩装了多少死猫烂狗狼眼兔子头,你能摊上这么几个好孩子也是福分,怎么还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