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童年(第2/17页)
这种沮丧的感觉在洗完澡后到达了顶点,子言盯着母亲早已给她准备好的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惆怅着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今天那个插班生穿的是一件雪白的衬衣,罩了一件V领的毛衣背心,衣服搭配简单大方,站在讲台上显得身姿挺拔、神气活现。
子言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最后确定自己无论穿哪件都不可能彻底改变形象之后,无奈地放弃了在衣着上比拼的念头。
也许不单是衣着上的差别,子言本能地觉得,那个插班生,其实只要随随便便在讲台上一站,就已经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再冠上一个副班长的头衔,还不更加光芒四射?他和裴蓓站在台上相视而笑的场景,如同一根尖针扎在子言的心房,并不深,却隐隐有种闷闷的痛。
春天夜晚的月光温柔地洒在脸上,有细微的凉意。子言趴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月亮,越看越凉,由丢失副班长职位引发的沮丧心情并未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良的预感。
她小小的人生,一向骄傲且完美,就这样被一个转学来的陌生男同学给突兀地破坏了。
预感一点没有错,子言果然遇到了她读书生涯以来最大的麻烦。
林尧没来之前,子言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语文是她最喜欢最擅长的科目,单科一直稳居全班第一,无人能望其项背。换言之,她是班主任陶老师最宠爱的学生,而现在,这个“最”字加上了“之一”的后缀。
林尧是个极引人瞩目的人,无论丢在哪个犄角旮旯,好像都会发出炫目光亮。上课抢发言,常常不等老师点名就自动站起来回答问题;听说字写得不错,常常被老师叫去批作业和写学生评语;体育课出奇地活跃,不管哪个项目都要超过体育达标线一大截;平时最喜欢打乒乓球,常常把高年级的同学打得扔拍求饶,因而身边迅速围了一大群拣球的跟屁虫。
他似乎永远穿着雪白干净的衬衫,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脸上时常挂着笑容,好像很开朗,这样的男生如同漩涡一般吸引了所有女生的目光,所到之处,女生不是尖叫就是偷笑,三五成群、孜孜不倦地议论着他的八卦。
“想不到林尧画画这么好,连冯老师都夸他有天分。”
“听说刘老师推荐林尧去参加全国奥数竞赛了,要和五年级学生一起特训。”
“四年级学生被推荐当少先队中队长,林尧还是头一个呢。”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围着子言的耳朵,令她烦恼又无奈。
严重的危机意识立刻将子言笼罩起来,原来围绕在她身边夸赞和艳羡的跟屁虫们不知不觉间已作鸟兽散,大部分都被林尧的光芒给吸引了过去。所幸,她最好的朋友裴蓓和哥们儿李岩兵还牢牢团结在她周围。
“沈子言,别人不好说,我是一定靠得住的!”李岩兵拍着胸脯保证,白胖的脸蛋涨得通红,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子言白了他一眼,“你要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他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我用小蓓的人格保证,你总该相信了吧!”
“去你的!”她终于扑哧笑出声来,“这回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还是你了解我,”李岩兵的脑袋凑上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这一期板报的内容你帮我准备好了吗?”
李岩兵坐在子言的后桌,是个脑筋转得飞快的小滑头,平时有点小碎嘴,但很受老师和女生的欢迎,他的宣传委员当得很称职,唯一头疼的就是定期出板报。
这年头没立场的人简直太多了,子言托着腮恹恹地想。要不是有求于自己,像李岩兵这种墙头草两面倒的个性,换在革命战争年代,一定早就投靠林尧当叛徒了。
林尧到底有什么好?子言觉得那些环绕在他四周的溢美刺眼碍眼又伤眼,一帮没大脑的女生成天谈论着林尧这样、林尧那样,活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聒噪而嘈杂,更不要提蜂拥在他身边流露出崇拜之情的男生了。
子言承认自己确实是嫉妒了,她过去的经历太一帆风顺,自幼儿园时代就被大人当做样板教育一个宿舍区的孩子,三岁会唐诗,四岁就背得下九九乘法口诀表,爬树爬得比谁都快,就连和男孩子打架也总是她赢,年年三好生,围绕在她身边的光环那么多,没道理会输给一个插班生!
转眼到了初夏,站在澄澈的阳光里,柔软的云团随风薄薄散开成一丝一缕,子言仰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在光里飞舞的细小尘埃,暗暗下了收复失地的决心。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陶老师走进了教室,“起立。”裴蓓的声音响亮而干脆。这堂是语文课。
陶老师很喜欢点名让子言领读课文,这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