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庄女工的故事(第5/8页)
有只猫头鹰叫了一声,她打了个寒战。她站起身,双手从脸摸到头部,又发疯似的抚摸全身,然后,像梦游一样,走下楼去,到了院子里。这时,快要落下去的月亮仍将皎洁清光洒遍田野,为了不被在外面闲荡的人撞见,她便趴到地上,往前爬行。她没有打开栅栏门,而是从沟沿翻过去,到了田野边上,这才站起来往前走。她迈开小跑的步伐,直往前奔,不时,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在她身边的地面上,她那长得出奇的身影,跟随着她一道奔跑。偶尔,有一只夜鸟飞来,在她头上盘旋。一只只农家院里的狗,听见她经过,就纷纷狂吠;有一条狗甚至跳过护院的壕沟,追过来要咬她。她猛然回头,朝那狗一吼,就把它吓得赶忙逃走,钻进自己的窝里,再也不敢吭声。
有时,一窝小野兔在地里嬉闹。但当这个疯女人像发狂的狄安娜奔跑过来时,这些胆小的动物就四处逃窜,小兔和兔妈妈伏在垄沟里躲避;兔爸爸则撒开腿飞奔而去,那竖起的大耳朵与一窜一跳的身影,从沉落的月亮前一闪而过。这时,月亮已经落到地平线的尽头,像是置放在天边的一个巨大的灯笼,用它的光线斜照着平原大地。
繁星一一在天空的深处隐没消失;有几只鸟雀开始叽叽喳喳叫起来,天色渐渐发亮。萝萨萝丝喘着气,她已跑得精疲力竭了,在太阳从紫红色的朝霞中喷吐而出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双脚肿胀,举步维艰,这时她看见一片水塘,那水塘很大,停滞的水面在崭新一天的霞光的照射下,红得像血一样。她双手按着心口,一瘸一拐地小步走过去,想把两腿放进池塘里浸一浸。
她在草丛上坐下,脱下满是尘土的笨重靴子,又脱下袜子,将发紫的小腿浸入水中,水面静止不动,但时而有气泡冒出。
一种清凉舒适的感觉,从脚跟一直升到喉咙,她两眼直愣愣地凝视着这一片深深的水塘,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感到要投身于深水之中的强烈愿望。埋身水底,痛苦也就结束了,永远结束了。她不再考虑孩子了,她需要安宁,她要完全彻底的休息,永无止境的长眠。于是,她站起来,举起双臂,朝前走了两步。这时,水已经没到大腿,她正准备朝水里扑倒下去,猛然感到踝骨上有一阵剧烈的刺痛,便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跳,并惨叫了一声,原来从她膝盖一直到脚尖,叮满了一条条又黑又长的蚂蟥,正吸着她的血而在膨胀。她不敢去碰,只是发出恐怖的叫喊。她惨厉的叫声引来了一个在远处赶车的老乡。他把蚂蟥一条条捉下来,用草将伤口敷紧,再赶车送她回了农庄。
萝萨萝丝病倒了,半个月卧床不起,在刚能起床的那天上午,她正坐在门口,农庄主突然来了,站在她面前说:
“怎么样,那事就算定下来了,是吧?”
萝萨萝丝没有立即回答,但他站在跟前,两眼紧紧盯住她,她这才吃力地答道:
“不行,东家,我没法办。”
农庄主一听就火了:
“你没法办,姑娘,你没法办,究竟是为什么?”
萝萨萝丝又哭起来,一遍又一遍说:
“我没法办,我没法办。”
农庄主凝视着,冲着她的脸直嚷:
“这么说,你有了情人?”
萝萨萝丝羞得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回答:
“也许是这么回事。”
这个男人满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舌头也不灵便了:
“好哇!你终于承认了,骚货,那个家伙是个什么东西,你说说,是个臭要饭的,是个穷光蛋,是个二流子,是个饿死鬼?你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见萝萨萝丝不吭声,就接着说:
“哼!你不愿意说……我替你说出来吧,就是若望·博迪吧?”
姑娘高声否认:
“唉!不是,不是他!”
“那么就是皮埃尔·马丁啦?”
“唉!也不是,东家。”
他怒气冲冲,把当地的小伙子都数了一遍。萝萨萝丝神情沮丧,一一否认,不停地用蓝围裙的边角去拭眼泪。不料,农庄主生来就是倔性子,非常固执,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挖出她心里的秘密不可,就像猎犬闻到洞里有野兽的气味,就整天用爪子刨土,一定要把动物挖出来一样。突然,他一下子叫了起来:
“哦,对了,是雅克,就是去年的那个雇工雅克,难怪别人都说,他总跟你讲话,你们约定要结婚。”
萝萨萝丝喘不上气来,血往头上涌,满脸通红,但眼泪却突然枯竭了,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很快地干掉了,如同水珠落到烧红的铁板上。她高声掩饰:
“不,不,不是他,不是他!”
“你这话不假?”这狡黠的农民问道,他多少嗅出了一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