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丽叶春楼(第5/12页)
那一对农民夫妇就近旁观,全都惊呆了,他们只用一只眼睛斜瞅着,活像两只小鸡,这倒招惹了那蓄着金黄颊髯的家伙,他站起身来,冲他们的脸“喔,喔,喔”地叫了几声,这又引起了周围人的哄堂大笑。
这两个上了年纪的乡下人,挎着篮子和鸭子,拿着雨伞,在莫特维站下了车。他们愈走愈远,但还听得见那老妇人对她男人说:“这帮贱货,准是要去巴黎那该死的地方。”
那个讨人喜欢的推销员也在鲁昂下了车,他后来在车上闹得实在不像话,“太太”不得不着实呵斥了一通,叫他放老实些。她还引以为戒,对姑娘们说:“这件事叫我们明白了,跟陌生人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为好。”
她们在瓦塞尔换车,到了下一站,就看见了来接她们的约瑟夫·里维先生,他驾了一辆套了匹白马的大车,车上摆满了供姑娘坐的椅子。
木匠很有礼貌地亲了亲这些女士,扶她们上了车,三位女士坐在后面的三把椅子上,前面的三把椅子则给了娜法爱尔、“太太”与她的木匠兄弟;只剩下萝萨萝丝没有位子,她就凑合着坐在高高大大的菲尔兰德的膝上。于是,这一行人就上路了。小马跑步前进,步子不稳,使得车子颠簸得很厉害,椅子一上一下跳舞,将那些女客抛上抛下,东倒西歪,她们像木偶一样被摆弄,脸上充满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时发出恐惧的叫声,而叫声又总被突如其来的更猛烈的颠簸所打断。她们紧紧抓住车沿,帽子一时被抛到背后,一时又被抛到鼻子上、肩膀上。那匹白马一直在奔跑,伸长着脖子,像老鼠一样没毛的小尾巴笔挺笔挺的,不时拍打着屁股。约瑟夫·里维一只脚跨在车辕上,一条腿盘在身底下,胳膊肘抬得高高的,抓紧缰绳,嗓子里不停地发出咯咯的叫声,驱使小马竖起耳朵,加速前进。
大路两边,绿油油的田野平缓舒展。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像巨幅的黄色桌布,波动起伏,散发出阵阵浓郁的芬芳,这沁人心脾、使精神为之一爽的花香随风飘荡,余芳远播。田里的黑麦已长得相当高了,但其中也常有矢车菊探出天蓝色的小脑袋。见此,姑娘们就想去采摘,里维先生可不肯为此而停车。有时,但见一块块田地像是浇灌了鲜血似的,原来是长满了红殷殷的虞美人。小白马奔驰在野花烂漫的原野上,而那辆大车则像装载着一个色彩更为绚丽的大花束,它忽而隐没在一个农庄的树丛后面,忽而又从树丛的另一头驶出,仍然拉着一车鲜艳夺目的女子,穿过黄色与绿色相间、其中又装点着红花蓝花的田野,在阳光下奔驰。
到达木匠家的门口,正好敲响一点钟。
她们个个累得身子散架,饿得脸色煞白,从动身到现在,她们都没有吃过一口东西。里维太太急忙迎出来,扶她们一个一个下车,她们脚一沾地,她又一一拥抱,对自己的大姑子,她更是亲个不停,简直就想黏住不放。她们是在木工棚里吃的午饭,工棚早已腾出来了,因为准备明天在这里摆宴为她们接风。
先是每人一份煎鸡蛋,接着是烤杂碎灌肠,就着辛辣味美的苹果酒,边吃边喝,顿时,个个都笑逐颜开了。里维向大家一一祝酒,喝下了一大杯。他妻子忙着在旁伺候,下厨料理,上菜供酒,撤杯换盘,还不时凑到每个人的耳根轻声问道:“吃舒服了没有?”这工棚里还有一摞摞木板靠墙放着,一堆堆刨花清扫在屋角,所有这一切都散发出新刨木料的香味,这直袭肺腑深处的树脂之香,正是细木工作坊所特有的气味。
女客们要看看主人家的小千金,但是,她白天待在教堂,到晚上才能回家。
于是,大伙就出了木匠家,到周围转悠转悠。
这个村子很小,一条大路从村中穿过,要算村里唯一的街道。道路两旁排列着十来所房子,住户都是本村的生意人,有开肉铺的、开食品杂货铺的、开咖啡店的以及修鞋的、卖面包的、做细木匠活的。教堂坐落在这条街的尽头,四周有一片狭小的公墓围绕,教堂门前长着四棵高大的椴树,把整个建筑笼罩在浓荫之下。教堂是用方燧石建造的,顶上的钟楼则盖着青石瓦,谈不上什么建筑风格。过了教堂便又是田野,一片片树丛掩蔽着一家家农舍,在田野上星罗棋布。
里维虽然身穿工作服,仍保持正式的礼仪,让姐姐挽着他的胳膊,神态庄重地陪她散步。他的妻子一见娜法爱尔那身绣着金线的衣裙,喜爱得顾盼难舍,便走在她与菲尔兰德之间。像肉球一样的萝萨萝丝紧追其后,跟她一起追赶的还有“宝贝”路易丝与“跷跷板”弗萝娜,后者走路本来就一瘸一拐,现在更是筋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