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尔达·梅厄(第11/15页)
法:梅厄夫人,在哪些方面?
梅:痛苦!我的孩子的幼年由于我而充满痛苦。我经常扔下他们,没有同他们在一起,尽管我知道我应该那样做,我也希望自己那样做。每当我头痛而不能去工作时,孩子们是那样高兴,他们跳跃、嬉笑、歌唱:“妈妈待在家里!妈妈头痛了!”直至今天,萨拉和梅纳希姆已经长大成人,他们自己也有了子女,我仍然感到很对不起他们。但是,我得老老实实地说,我曾问自己:“果尔达,你不为自己这样对待他们感到内疚吗?”不,因为我虽然给他们带来了痛苦,但也使他们的生活更有意义,而不像一般人的生活那样平庸。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在家庭这个小天地长大的。他们认识重要的人物,参与重大问题的讨论,参加重要的活动。如果您找他们谈话,他们会肯定这个事实。他们会对您说:“是的,妈妈太不关心我们了。她经常不在家,还有她的政治活动、她的漫不经心,都使我们感到痛苦。但是我们并不抱怨她,因为她也给了我们许多别的妈妈不能给的东西!”您知道,有一件事使我感到非常自豪……那是1948年,在我们抗击英国人时期,参加抗英团体的青年们晚上到街上去张贴传单,我的女儿也参加了,但她不知道传单是我写的。一天,她对我说:“妈妈,今天晚上我要晚一点回来,也许不回来。”“为什么?”我吃了一惊,问道。“妈妈,我不能告诉你。”说着,她夹了一包东西走了。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那包东西是什么,晚上出去张贴传单意味着什么。为了等萨拉,也由于担心她会出事,我一夜没有合眼,但同时我为她的行动而感到自豪!
法:梅厄夫人,对您的丈夫,您是否也像对孩子那样感到内疚呢?
梅:我们不谈这个……我不想谈他……我从来不谈他……好吧,让我试着谈吧。我的丈夫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他有学问,性情温存,善良。他各方面都很好,但他只关心家庭、音乐和书籍。虽然也注意社会问题,但他对家庭的关心超过对社会问题的兴趣。我与他一贯地截然相反。只有家庭的幸福,对我来说是不够的,我必须从事我所从事的工作!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和不诚实的,会陷入忧郁和苦闷之中……我15岁时认识我的丈夫,我们很快结了婚。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很多好的东西,音乐和诗歌。但是,我天生不是只满足于音乐、诗歌和……他要求我待在家里,把政治扔掉。而我总是不在家,总是搞政治。当然我对他也怀歉意……我也使他忍受了很多痛苦。他到以色列来,是因为我要来。他到农庄去,是因为我要去。他过着一种他难以适应的生活,是因为我少不了这种生活……这是一场悲剧,一场大悲剧。因为,我再重复一遍,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如果同一个与我不同的女人结合,一定会很幸福。
法:您是否曾为了适应他的需要并使他高兴而作过努力?
梅:为了他,我做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牺牲,即放弃了农庄生活。要知道,以色列的农庄是我最喜欢的事物。我喜欢农庄里的一切:体力劳动,同志间的感情,艰苦的生活。我们居住的农庄在杰斯黎尔山谷,起初那里只有沼泽和沙子,但是很快就变成了种满橘子树和其他果树的花园。只要看看这些我就高兴,并愿意在那里生活一辈子,可是他却无法忍受。无论是思想上还是体力上,他都无法适应。他不习惯与别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他的身体无法适应沉重的劳动和那里的气候,他也不愿意作为集体中的一分子。他的个性太强,太内向,太脆弱。他病了……我们不得不离开那里,回到城市,回到特拉维夫。直到今天,这件事还像针一样刺痛着我。对我来说,牺牲太大了。但是我忍受了,因为我以为回到城里,我们的家庭会变得平静和融洽些,但结果不是这样。1938年,我们分居了。他于1951年去世。
法:他不为您感到骄傲吗?至少在最后几年里。
梅:我不知道……我想不会。我没有去注意他最后几年里在想些什么。他是那样寡言,因此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总而言之,他的悲剧不在于不了解我(他非常了解我),而在于他了解我,并且认识到不能改变我。他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必然会成为这样一个人,但是他不同意,就是这么回事。谁知道他是不是有道理。
法:梅厄夫人,但您没有考虑过离婚?在他去世后,您也没有考虑过再结婚?
梅:啊,没有!从来没有!我头脑里从未掠过这种念头。没有!我始终认为,我仍然是他的妻子!我们分居后,仍继续来往。他有时来办公室看我……也许您不明白一个重要的东西,尽管我们是如此不同,不能在一起生活,可是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着爱情。我们的爱情是伟大的,它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延续到他逝世。这样的爱情是不能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