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歌》到罗累莱:艳情诗之西方篇(第3/7页)

在这一歌中,奥维德因为自己没有能力与热情接纳他的情人尽情欢好,而连篇累牍地自怨自艾。但在《恋歌》卷一第5歌中,事情就非常美妙了:

快看,科林娜来啦!她的汗衫未束腰带,她的发辫松散,不经意地飘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我掀起了她的衣裙,那道质地精细、微不足道的屏障。

没过多久,她就放弃了挣扎,默许了我的征服。她的衣饰堆在一边,她全裸的身躯在我的目光下亭亭玉立,她的全身无一瑕疵。凝视和抚摸这么美丽的玉肩、这么美丽的胳膊,是我的特权。当如此完美的酥胸呈现在我的面前,任由我去抚摸之时,是多么令人愉悦啊!在可爱的双峰下面,她的皮肤多么柔软、多么光滑啊!

…………

疲倦极了。激烈的劳作之后,我们稍事休息。但愿更多的下午能够这样度过!

ISIS女神

奥维德当然不是圣人,他自居青年人的爱情导师,自然也不作卫道的姿态。在《恋歌》卷二的第4歌中,他自述对各种各样的美女都会产生爱慕:

我从未假装自己是道德戒律的严格遵守者,我从未为自己在美德方面的越轨行为寻求过托辞,我坦承自己的弱点。……点燃我激情的并不一定是某类特定的美人,使我不断陷于情爱之中的,可能有上百种的诱因。

看吧,这儿有位姑娘,正端庄地向我凝视。够了,我的心已燃起火焰,因为她的贞洁足以成为我的诱饵。(此处请回忆唐代韩偓的诗句:“眼波向我无端艳,心火因君特地燃。”)

你是个有学识的女人吗?我爱上你了,因为你有杰出的造诣。

这位女子却从我的诗歌里找出瑕疵,她告诉我说,严格说来,我简直不能算是一个诗人。尽管她过于苛责一点,我仍愿意将她揽入怀中。

而在《恋歌》卷二的第10歌中,奥维德反复陈述他可以爱上不止一个女子,哪怕为爱而死他也心甘情愿。且看下面的诗句:

让我的生命之火在做爱的柔和过程中逐渐减弱,在高潮到来的瞬间突然熄灭吧!也许能有一个善良的人,在我的墓前洒泪叹道:是的,你死得其所!

在此处,奥维德想象的临终光景,不就是日本小说(还有同名电影)《失乐园》中那对恋爱中的男女所追求的境界吗?奥维德想象的墓前人的叹息,不就是中国旧小说中常见的谣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中国艳情诗中没有的某些成分

虽然我们在上面看到了奥维德情诗和中国古诗及歌谣的有趣对比,足以让我们深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样的例子还可以找到,例如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Lucretius),有著名的长诗《物性论》(De Rerum Natura),这虽然被视为哲学著作,其中却也没有遗忘男女情爱问题,卢克莱修在诗中有如下论述:

当这个女人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男人的身体,牢牢地拥抱着他,用湿润的嘴唇狂吻着吮吸着他的嘴唇的时候;因为她的动作常常也是情欲引起的,而她在找寻共同的快感的时候,就挑动他去奔达爱情的终点。

当然这不是艳情诗,而是哲学家的迂腐议论,不过这样的描述,却是中国明清色情小说中也不时可见的。

但是,下面这两段情诗,如果被中国古代的艳情诗作者们看到的话,他们一定会大惊失色。

先看希腊诗人费洛甸(Philodeme),他活动于公元2世纪的罗马,下面的诗句是他用来歌颂一位名叫夏里脱的女子的:

她满头黑发总是迎风飘逸,酥胸上那对乳房依然大理石般的坚挺,且丝毫不受胸衣的束缚,随时呼之欲出。她那光泽依旧皱纹全无的肌肤,散发着芳香的气息。……真正的情人们,来呀!不要去管她的岁数!

令人惊奇的是,这位被歌颂的女子当时已经六十岁了!

这样的例子并非绝无仅有。例如,被称为“拜占庭最杰出的色情作家”,人称“肃静者保罗”(Paul le Silentiaire)——“肃静者”是拜占庭宫廷中的一种礼仪官员,是这样歌颂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妪的:

费丽娜,你的皱纹比任何青春的活力更宝贵,至于我,我渴望抚摸你那两只低垂的苹果,更甚于年轻女子坚挺的双峰。你的深秋胜于她人的早春,你的冬天比她人的夏天更炙热。

这样的艳情诗在中国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虽然中国春秋时代有夏姬的故事,她在四十到五十岁左右的十几年间,和陈国、楚国的好几位君臣有着婚内和婚外的性爱关系,先后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以致闹出亡国的动乱。从常理推断,她当然是一位极有魅力的贵族女子,但在传说中她青春长驻,已经被神化为近似一个永不衰老的女妖了,这与上面引述的希腊和拜占庭诗人对老年女性的歌颂无法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