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13/14页)
尽管这看起来有些奇怪,但社会发展中的最大进步往往发生在这些无法很好地应用从更发达的核心地带引进或效仿的技术的地方。有时,这是因为使旧方法适应新环境的努力迫使人们取得突破;有时,则是因为在社会发展的某一阶段无关紧要的地理因素,在另一个发展阶段变得举足轻重。
例如,5000年前,葡萄牙、西班牙、法国和英国从欧洲大陆延伸至大西洋中,是地理上的一大劣势,意味着这些地区远离美索不达米亚(亦称“两河流域”)[12]和埃及的文明。但是,500年前,社会的发展改变了地理条件的意义。有了新型的舰船可以横渡原先无法通行的海洋,于是突然间扭转了形势,把延伸到大西洋的地理条件变成了一大优势。葡萄牙、西班牙、法国和英国的舰船,而不是埃及或者伊拉克的舰船,开始驶向美洲、中国和日本。西欧通过远洋贸易将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西欧的社会发展也因此蒸蒸日上,超越了原先地中海东部的核心地带。
我将这一模式称为“后发优势”[13],它同社会发展一样历史悠久。当农业村寨开始转变为城市(在西方是公元前4000年之后不久,在东方是公元前2000年后),拥有利于农业生产的某些特定土壤和气候条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更为重要的是拥有可以引水灌溉或作为商路的大河。当国家不断扩张,拥有大河的重要性也下降了,后来居上的是拥有金属矿藏、更长的贸易线路,或者人力资源。随着社会发展的变迁,所需资源也发生了改变,那些原先微不足道的地区可能会发现,落后之中也蕴藏着优势。
蕴藏于落后之中的优势是如何逐渐展现出来的,往往很难预见,并不是所有的落后都可以等量齐观的。比如,400年前,在很多欧洲人看来,加勒比海地区欣欣向荣的种植园要比北美农场更有前景。事后来看,我们可以看到,海地变成了西半球最为贫困的地区,而美国则最为富裕,但要预见到这样的结果十分困难。
然而,这种后发优势的一个非常清楚的结果是,每个核心地带最为发达的地区总是因时而异的。在西方,在早期农业时代,最发达之处是侧翼丘陵区;随着国家的出现,它南移至美索不达米亚河谷地区和埃及;再后来,随着贸易与帝国地位的凸显,又西移至地中海盆地。在东方,最发达之处先是从黄河与长江之间的地区北移至黄河流域,然后又西移至渭水流域的秦地。
第二个结果是,西方在社会发展中的领先地位时起时伏,部分是因为这些至关重要的资源——野生动物和植物、河流、商路、人力——在每个核心地带的分布各不相同;部分是因为在这两个核心地带,扩张和抢占新资源的过程既猛烈又动荡,将发展的悖论推演至极致。例如,公元前2000年西方国家的发展,使得地中海不仅成为商贸要道,而且也成为毁坏之源。大约在公元前1200年,西方国家失去控制,移民、亡国、饥荒和瘟疫引发遍及核心地带的崩溃。而并不拥有这种内海的东方,则未经历类似的崩溃,到了公元前1000年,西方在社会发展中的领先地位已经严重动摇。
在后来的3000年中,同样的模式一而再、再而三地起作用,造成的结果不断变化。地理因素决定了在世界什么地方社会发展脚步最快,而社会发展又改变了地理的意义。在不同的时刻,连接欧亚大陆东部和西部的那些大草原、中国南部肥沃的稻田、印度洋和大西洋都是极为重要的。当17世纪大西洋的重要性日渐显露的时候,那些处于开发利用大西洋最佳位置的人们——最初主要是英国人,后来还有以前曾被英国人殖民的美国人——创造了全新种类的帝国和经济,并释放出蕴藏在化石燃料中的巨大能量。我将会论证,这正是西方主宰世界的原因。
洞悉世界进程的脉络
随后的章节将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第一章至第三章)探讨最为基础的问题:什么是西方?我们的故事从何讲起?主宰的含义是什么?如何判断谁处于领先位置或者主宰位置?在第一章中,我从故事的生物学基础讲起,评述人类如何进化,以及现代人类如何遍布地球。在第二章中,我追踪冰河时期之后原始东方核心地带和西方核心地带的形成和发展。在第三章中,我宕开一笔,界定社会发展的含义,并且解释将如何用社会发展来衡量东西方差异[14]。
在第二部分(第四章至第十章),我将详细追踪东西方的历史,不断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是什么解释了东西方的相似与差异。在第四章中,我将审视国家最初的兴起,以及公元前1200年以前西方核心地带遭受的巨大破坏。在第五章中,我将思考最初的东西方大帝国的社会发展如何逼近农业经济所能承载的极限。然后,在第六章中,我将讨论公元150年以后横扫欧亚大陆的大崩溃。在第七章中,出现了转折,东方核心地带开拓新的疆域,引领社会发展。到了大约1100年,东方再次逼近农业社会的发展极限。在第八章中我们将看到,这将如何导致第二次大崩溃。在第九章中,我将描述在恢复过程中,东西方如何在干草原上和跨过海洋开拓新的疆界,并考察西方是如何缩短与东方的发展差距的。最后,在第十章中,我们将看到,工业革命是如何将西方的领先地位转化为主宰地位的,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