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 中国国民性探源 第十三章 先秦:专制的源头(第9/22页)
而早期希腊人的生活却没有中国人那样单纯稳定。
以希腊地图看,希腊半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开放性。除了北部外,这个半岛的其他任何地方距海边都不过五十公里,海岸线极长,天然良港密布,海上又多岛屿,成为天然的航标,航海条件得天独厚。用顾准的话来说:“这种条件几乎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地区都不具备的。”
如果有机会到希腊去旅游,你会马上发现希腊地理的另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内陆交通不便,土地十分贫瘠。希腊境内多山,山脉把半岛分割成几乎相互隔绝的几个部分,平原不足五分之一。即使在如此稀少的平原上,地上也到处是露出的岩石,地里有很多石块、沙砾,不利农业耕作。夏季炎热少雨,大部分河流干涸,不适宜农业生产。以致希罗多德说希腊“一生下来就是由贫穷哺育的”。诞生雅典文化的阿提卡地区,土壤尤其贫瘠单薄,出产的食物只有橄榄、葡萄、大麦和少许小麦。
一切文明皆是人类应对环境挑战的产物。“西方由于普遍缺乏农业长足发展的条件,所以,便无可选择地采取了其共同始祖米诺斯文明所开创的贸易、掠夺、殖民三位一体文明发展模式,并在打破原始氏族公社制度的基础上,建立起西方文明社会所特有的、货币经济与私有制相结合的经济基础。”(江兵《论血缘与拟血缘群体共有制》)事实正是如此。希腊的地理环境使人们很难单纯凭借农业谋生。由于很多地方粮食不能自给,要靠用橄榄油、葡萄酒和羊毛来向其他地方交换,这使得贸易一开始就在希腊社会中占有重要位置。由于陆上交通不便,希腊的贸易基本上依赖于大海。“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但是同时也鼓励人类追求利润,从事商业。”在希腊早期的每一个部落中,都有相当多的人从事贸易或者海盗;生活在这个半岛上的每个人,一生中几乎不可避免地会与大海有亲密接触。海上贸易扩大了人们的眼界,激起了人们的勇气,也形成了人们“渺渺无限的观念”,形成世界是开放的、变动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观念。这种观念不利于权威主义人格的培养。
无论是做海盗还是进行为时数月的远航贸易,都不是老年人的体力所能承受的。充满危险的大海显然是年轻人的天下。那些在海上飘荡多年的年轻人回到家乡,不但带回了浪漫的传说、惊险的故事,更带来了令人眼红的巨大财富。这令更多的小伙子宁愿丧命于大海的怀抱中,也不想老死田园。俄底修斯说:“我善于作战,但田园劳动我就不高兴,我也不喜欢那养儿育女的家庭生活,可是多桨的大船却永远使我醉心……我留在家中仅仅一个月,享受儿女、发妻、家财的幸福,但我的内心,不教我安静,驱使我到埃及去远行……”(斯威布《希腊神话和传说》)一旦长到成年,希腊的父亲们就不得不收敛他们的专横,因为他的儿子很有可能在某一个早晨不声不吭地离家出走,直到多年后才携带着财富和妻子重新出现。希腊社会不是尚老社会。在希腊传说中,我们读到更多的是对青春、活力的赞美。在希腊雕塑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对青春、健美人体的歌颂。
希腊早期社会的父权,其强度和范围都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一般来讲,儿子成年后,父亲就会承认他的平等地位。这一传统后来演变成了一条法律:“雅典男性成年后(17周岁、18周岁)即完全摆脱父亲的控制,在通过由父亲或监护人及立法大会主持的市民资格考察以后,即可获得独立权利而登记造册。”
从家庭到酋邦
自从“父亲”诞生后,中国和希腊就开始正式分道扬镳,背道而驰:在中国,“父权”呈现压倒性优势,它不断扩张,从父亲、祖父演变成族长、酋长直至国王。血缘群体也不断扩大,从家庭、家族扩大到部落、部落联合体、酋邦,直至国家。
随着人口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事需要更多的人团结协作,比如建设大型水利工程或者其他公共建筑,特别是在大规模的战争中共同抵御外来侵略。父系社会的血缘关系有利于人类组织的迅速扩大,有亲缘关系的村寨很自然地联合成为部落,在联合过程中,中央集权所需要的纵向的金字塔形组织结构由“祖父——父亲——儿子”这种天然血缘关系提供了出来。人们自然而然地推举辈分最高的长老做部落的首领,并按长幼亲疏,确定彼此的尊卑关系。于是,血缘网络编织起来的人类群体从一个村庄扩大成了部落。女性服从男性,晚辈服从长辈,弟弟服从哥哥这个天然的组织原则给刚刚诞生的部落提供了有力的纪律,使早期部落能够有力地抵御洪水、兴修水利、进行战争,保证了部族的繁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