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 中国国民性探源 第十三章 先秦:专制的源头(第18/22页)
不过,原始民主的基本形式如“长老议事会”等社会组织形式还是保留了下来,只不过参加者由原来的“长老”变成了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富人们。“长老议事会”因此也就演变成了富人们把持的“贵族会议”。虽然原来的氏族民主变成了贵族寡头们的政治,但是这种政治还是遗留着浓厚的民主基因:贵族们在一起议事时,仍然遵守民主规则。虽然他们和平民之间地位不再平等,但是他们仍然相信所有的富人,即拥有一定财产之上的人之间的地位仍然是平等的。他们通过投票形式,选举出执政官,来轮流执政。由于原来建立在氏族之上的习惯法已经不起作用了,于是,他们在协商的基础上,制定了新法律。因此,雅典国家的建立,是由部落联盟和平演变来的,是立法性的,而不是暴力性的。希腊人认为,国家的存在,就是为了建立统一的法律,以维护所有成员的利益,协调成员间的矛盾。
破坏希腊人血缘纽带的第二个因素,是多瑞安人的入侵。公元前15年左右,希腊北方的多瑞安人大规模入侵希腊内陆。它使得大批希腊人背井离乡,流亡海外去建立殖民地,从而大大动摇了希腊社会的血缘基础。
海洋在希腊文明中一直起着重要作用。汤因比说,希腊的海外殖民对希腊文明的生长起到了决定性的刺激作用:“如果说……新地方比旧地方具有更大的刺激力量的话,那么我们发现,凡是在新旧两地之间隔了一段海洋的,刺激力就更大。这种远洋殖民的特别刺激性,在公元前1年一5年的地中海历史上看得特别清楚。”
为什么如此呢?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给出了原因。他说:“跨海迁徙的第一个显著特点是不同种族体系的大混合,因为必须抛弃的第一个社会组织是原始社会里的血族关系。一艘船只能装一船人,而为了安全的缘故,如果有许多船同时出发到异乡去建立新的家乡,很可能包括许多不同地方的人。”确实,因为跨海迁徙的风险显然比陆上要大,条件也更为苛刻,只有那些最强壮、最富于冒险精神的人才能作出这样的选择。身体条件差的老人和孩子在漫长的航海过程中只能是累赘,并且经不住海上的风浪,因此他们选择的是留在原地,那些年轻的、志同道合的人相约在一起上路了。这样,血缘的纽带就松弛了。
汤因比说:“这一点和陆地上的迁移不同,在陆地上可能是整个血族的男女老幼家居杂物全装在牛车上一块儿出发,在大地上以蜗牛的速度缓缓前进。”正是因此,他认为,如果说迁徙会对一个民族形成新的刺激,促进其文明生长的话,那么海上殖民的刺激性较之陆上更大。
正是跨海迁徙,导致了希腊社会从以血缘为基础,转向了以契约为基础。这是人类社会一个质的变化。他说:“跨海迁移的苦难所产生的一个成果……是在政治方面。这种新的政治不是以血族为基础,而是以契约为基础的……在希腊的这些海外殖民地上……他们在海洋上的‘同舟共济’的合作关系,在他们登陆以后好不容易占据了一块地方要对付大陆上的敌人的时候,他们一定还和在船上的时候一样把那种关系保存下来。这时……同伙的感情会超过血族的感情,而选择一个可靠领袖的办法也会代替习惯传统。”
历史学家们确信,多瑞安人的入侵导致的海外移民对希腊民主制度的发展成熟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事实上,在多瑞安人入侵结束之后很久,已经独立的希腊人在城邦人口过剩的压力下,仍然长期地继续着他们变得轻车熟路的海外殖民活动。例如,公元前7世纪后期,希腊的铁拉岛大旱,7年无雨,居民被迫抽签从两兄弟中选出一人到今天北非利比亚的库列捏去殖民。在几百年的时间之内,爱琴海附近甚至更远一些的地中海沿岸地区,雨后春笋般建立了许多希腊移民的城邦。
这种海外殖民大大动摇了希腊社会的原有基础,促进了希腊人个人主义的觉醒。脱离了家族控制的自由人聚集到一起,每个人都不再有特权,每个人都认识到了自己的独立身份。人的自我意识、平等意识、独立意识发展起来了。人们认识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可逆的,人们要维护自己的权利,就必须尊重别人的权利。在新的海外殖民地,人们不再以氏族为划分,而是以财产为划分。“氏族”退化成了贵族标榜自己血统高贵的符号。“在早期社会中,要把自己和平民分离开来去追逐宗派利益的上等人,是一些大地主。最初的贵族就是由此形成的……大地产的所有主最终结合成为贵族阶级,于是氏族在根本上成了贵族的组织……氏族的重要性在于他们维护名门和豪富的世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