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死亡之歌(第7/13页)
无论云胡不归表现得如何冷漠,阿瞳都使劲儿笑着,试图努力感化对方,哪怕他的努力就像风吹上坚硬的岩石。
“阿瞳,划你的船,别这么多废话。”
“哦。”阿瞳应了一声,展开膀子,船只被划得好像在水面上飞行。
云胡不归坐在船头如同一尊石像,但他心灵里的那个人并非如同他外表上的那个人。
他闭上眼睛,却在黑暗中清晰地看到了师夷的轮廓,感觉到她的双唇和他紧紧贴在一起,闻到了她头发上的气息。
河络身上带着的都是火的气息,但这女孩却有着青草和花儿般的气息。这一切在他黑暗中的心灵里,看得清清楚楚。她一侧脸颊上一笑就出现的酒窝、她垂到腰间的长发、她那甜美的歌声,还有她凶猛地用刀子刺向自己胸口,当她轻吻他时,却又轻柔如花。
即便此刻仅仅是想象,云胡不归都觉得无法自拔,他连忙收摄心神,闭目深吸,口中默念:“黯巴聂察清净湛然,博蒂梭哈周遍法界。”
这一道咒语从他的腹部升起,好像冰块撞击他的牙齿,震动五脏,一道严寒的冰线从胸膛正中划过,将心中升腾的欲望冻结成一道冰镜,横亘在心中。
这是天罗古老的秘术冰镜,可调整内息,原来是用来帮助刺客在水下屏住呼吸的,却被云胡不归用来冻藏自己的情感。只是他的冰镜术只练到三级,这几天潜伏在体内的狂血之征、渐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埋伏在他胸口的那条黑龙时常左右冲突,仿佛就要喷薄而出。
云胡不归深感不安,他清楚这种情形是什么,盘鞑之血给予的诅咒,只有冰镜术才能压制。
他抛弃自己的族人和草原,投身天罗,就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力量,害怕变成野兽,却险些在这处黑暗的地下,被河络小姑娘点燃。
他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当然要逃离此地,或许可以利用这条小船,利用小铁匠和那个笨男孩,或许还要利用这个姑娘,但他会带她离开吗?当然不。他不能留下任何牵挂。
那可不是他的试炼之路上应存的事物。
他会放弃这一切。他必须放弃这一切。云胡不归告诫自己,如果有必要,就让自己成为一个无情的人。
他的眼睛半合半闭,陷入浅浅的睡眠。正是那些男孩子的粗野又浪漫的梦境。梦里有刀光、血、咆哮的狼和跑动的马,青草拂动他的膝盖,但那梦里最让他害怕的场景,却是师夷一次又一次地压到他的胸膛上,一次又一次地吻他,那滋味伤心而甜蜜。
他在睡梦中感觉船身震动,突然有轻轻的呼喊声:“停,快停下!”“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还在看,闭嘴!”
他猛地睁开了眼:如果黑暗会移动的话,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庞大的东西在眼前漂过。
“真的是黑船!”师夷压低嗓音说。
趴在船底的沙蛤哆嗦起来,整条船都随之抖动起来。就连小哎也把尾巴盘了起来,闭嘴不言。
云胡不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头向前看去,他看见一条黑乎乎的船轮廓出现在前面。那是一艘体积庞大的三桅帆船,樯橹齐全,低垂着帆,不知怎么竟然能出现在如此深的地下。
“这是什么?”他问。
阿瞳停住手上的桨,脸色凝重:“这是死亡之船,我们不应该靠近它。”云胡不归还是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它很邪恶,被诅咒了,就像是个火炉嬷嬷的故事,不过这故事离我们很近很近。”
火环城的前任夫环,是铁骨奥司,他在三沙岛之役阵亡,临死前将火环城的安危交付给熊悚。熊悚被迫放下心爱的矿工镐,捡起盾牌和长镰,披挂上阵,立下誓言保护他出生的这座城市。
其时各势力犬牙交错,战争异常残酷,四面都有被马贼和蛮人游盗攻陷的城市,一百里外的风蛇部落地下城被攻破,全城都被屠灭。有时候站在火山顶上,就能看到顺着河水漂下来的许多尸体。
火环城的精兵损耗很大,只留下老弱妇孺和一些杂兵,熊悚更觉压力巨大,带着矿工兄弟没日没夜地挖掘工事。有一天快马驰来,带来一条消息,从透水河要下来一条船,船上是风蛇部落仅存的难民:从河童殿抱出来的一百五十名河络小孩。
熊悚喝令打开水门,准备将那条船迎入地下河中,同时用耳鼠向驻扎在回风山口附近的天启盟军送去信息。透水河离火环城很近,只有一条秘密水道可以通入火环城的地下河,火环城的其他入口防御很严密,不易攻打,如果回风山口的天启盟军派出军队,前后夹击,万山之宗的军队虽然强大,也不敢正面进攻火环城。
那条船只要能进入地下河,孩童就能得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