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Flower.漩涡(第9/11页)

“老天啊,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真看不出来,程安之小姐竟然在做这种营生?

“这种生意原来已经开到了民居里……”

……

“彦先生!”我大喊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其实不该意外的,他这时候才到,才是意外。

那是彦一的小叔彦景城。

彦一不是普通少年,他的行踪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监护着,所谓彻夜不归,不过是彦景城允许下的小放风。

“程小姐,又见面了。”他的尴尬不着痕迹地从眼里掩去,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声音温润,态度谦和地伸出手来,像在鲜花红酒满屋的高级宴会厅里与我相见一样从容优雅。

他只对彦一失控。

“彦一昨天晚上睡在我这里。”我直截了当地说。

回头看去,不大的客厅一览无遗,坐在阳台上的彦一,逆着光,只余剪影,像一幅美丽而沉默的画卷。

彦景城点点头,表情微微黯然。

他说:“昨夜我一直守在楼下车里。”

我仔细看他的脸,果然是面色疲惫,眼圈发乌。C城的冬天,入夜后冰寒刺骨,即使是坐在豪华车里,一整夜熬着也不会太舒适。

一想他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不禁心里叹息。

他对彦一,才像真正的父亲。

但他迅速换上了冷静面具。

“程小姐,现在我要带彦一回去了。”像在通知一件普通公务般,他微微提高声调,是说给我听,更是说给彦一听。

我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到远处的彦一身体动了动,然后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我之前裹在他身上的薄毯就自动松散,落在了脚边。

他看都没看直接跨了过去,向着门边走来。

我心肝儿颤地在脑内小剧场里大喊着“我的小祖宗啊,那是七春从印度淘来的宝贝啊”,一边跑过去捡,一边暗想着这叔侄俩都是演偶像剧的天然材料啊。

捡完毯子,那门边已是气压沉沉。

“小叔,我已经是成年人。”彦一说。

“不行。”彦景城轻轻把双手按在彦一肩上,像足慈祥又严肃的长辈,“你现在的状况不允许,我也无法和你父亲交代。”

彦一说:“不需要交代,你很清楚,他已经久不问起我。”

彦景城像被什么触动,语气里稍稍渗入了一点儿温柔:“等你病好了,他会开心的,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彦一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又紧紧抿上。

“这次必须跟我回去,节后我再带你过来。”彦景城说。

“我要在这里过节。”彦一说,“我想陪她……陪朱雪莉过个节。”

明明门里门外都没有风,四周的一切也没有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名字从彦一的口里吐出,一种空气陡然凝固的感觉忽至,猝不及防间,让我的皮肤起了一阵轻微的战栗。

我想要拔腿逃离这叔侄俩的谈话禁区。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当口,彦景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彦先生,令侄如果暂时留在C城,欢迎与我同住,你上次拜托我的事,我也可努力看看。”

我惊呼出声:“封信!”

彦景城侧身回头,身后那如雪松般傲然清峻的身影不是封信是谁?

几个小时不见,风安堂里那个问着“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的阴郁封信,仿佛如冰雪消融般遍寻不见,又似乎只是我的一帘幻梦。

依然是清朗温润的眉眼,依然是干净含笑的表情,他伸出手来与彦景城紧紧相握。那一刻仿佛有光,从他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渗进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驱散了浓得喘不过气来的暗。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往上扬,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只要他出现,他就仍是那个一身白衣走过操场惊艳了我的最初的少年。

他让我觉得幸福,觉得心跳,觉得每一个微小的呼吸都有意义,觉得活着真好。

爱上一个人,大概就是怕他的城市会下雨,怕他的城市下雨时他却没有带伞,怕他没有带伞时,自己不能及时赶到把伞送去。

可是啊,每一步患得患失的心情,每一分起起落落的煎熬,每一次相遇离别的泪水,都是甜,都是蜜。

我一直相信世间唯有两种感情,能给人以苦当歌的勇气。

一是父母对孩子,一是与他相遇。

等我感觉封信弯起手指在我头上轻轻一敲时,我才发现他们几个人已经站在门口聊了起来,而我这个主人竟然一直傻呼呼地堵着门。

我手忙脚乱地招呼他们进屋坐,彦景城却摆摆手。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讪讪地捏起了衣角。

一到封信面前,我就变弱智。

彦景城和封信怎么会认识?看起来他俩还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