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周边防线(第2/5页)

下午,连长麦克科戴尔少校过来视察,免不了也做出一番贡献:他带来一瓶威士忌和两瓶雪莉酒。麦克科戴尔是个老派的军人,一心渴望回归英国早年光荣的军事历史。他鄙视新的战斗制服,总是把身上的徽章和皮革擦得光可鉴人。“我不介意为国捐躯,”他说,“但我不愿意死的时候穿着三流司机一般的装束。”

他十分欣赏兰利安排的环境,决定把连队的前锋总部设在这栋砖房里。两人随后到里屋的小房间铺床,小睡片刻。他们在六月一日破晓前起床,紧接着拆掉屋瓦,把阁楼改造成机枪的巢穴。尽管如此,不论屋顶还是住屋外墙都不够坚固,但是现在担心已经太迟了。兰利拿着望远镜坐下来静待德军,身旁摆了两桶冰水。这两桶水是要用来冰镇葡萄酒、啤酒或勃伦枪的枪管,就看哪一个最需要冷却。

菲尔讷的夜晚毫不平静。这座古老的佛兰德斯城镇面临枪林弹雨,一如白天一整天的情形。在围绕市场的十七世纪建筑下,掷弹兵卫队第一营缩成一团躲避滚滚落下的石片和砖瓦。圣沃尔堡(Saint Walburge)肃穆的教堂墓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子弹碎片,走在草地上,仿佛踏过一块用碎玻璃编织而成的地毯。

在营指挥部所在的宽敞地窖里,信号兵钟斯抱着一台可携式收音机,聆听英国国家广播电台的晚间新闻。这是三周以来他首次听到外界的声音。新闻要听众放心,目前已有三分之二的敦刻尔克困军获得撤离,安全返抵英国。

钟斯百感交集,独缺放心。他跟其他后卫部队被困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小镇上,离家千里。如今听说绝大多数军队都已安全回到英国,这是一种非常寂寞的感觉。

同属于掷弹兵卫队第一营的布里吉斯上士深信他们逃不掉了。他一开始是以鼓手的身份从军,希望看看世界、踢踢足球,最后成为一名作家。然而梦想如今被埋在菲尔讷的瓦砾堆中。他的连长赫伯特少校教他挖掘圆形的散兵坑,以便朝四面八方开火。这只能意味着他们即将被敌军包围。

然后来了一道意想不到的特赦令。傍晚时分,赫伯特上校从旅部开会回来,立刻召集麾下军官及士官开会。他毫不浪费时间,直陈重点:第一句话是:“我们要回家了。”会中画出一张地图,一名中尉参谋标出通往海滩的路线。没有煽情的言语或夸张的表现。如此平铺直叙,在布里吉斯看来,简直就像是在规划家庭旅游。

晚上十点,部队开始“收兵”——首先是指挥部人员、信号兵和军需单位,接着是一支接一支的步兵连,最后则由第二连及第四连精心挑选特别擅于后防行动的精兵殿后。一切顺利。毕竟,自从撤离布鲁塞尔之后,他们便一直做着同样的事。

前提是他们得无声无息,绝不可被敌军察觉。后卫部队在鞋跟绑上沙包,设法掩抑踏在石头路上的脚步声。尽管如此,当纵队鱼贯踏过瓦砾、砖块、碎玻璃和纠结成团的电话线时,仍然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嘈杂声。德军怎么可能没听见动静?

然而,目前被敌军占领的城区没有传出任何不寻常的动作,只有两天以来持续不断的炮击声。六月一日凌晨两点半,最后一名掷弹兵撤出了阵地。

对布里吉斯上士来说,前往拉帕讷的路途是一场绵延三英里的噩梦。他特别痛恨迫击炮,然而今晚,德军的每一发迫击炮似乎都对准他而来。炮弹多半落在纵队前方,这表示人员没什么伤亡,但也造成一种恐怖印象,仿佛部队总是笔直朝炼狱前进。有一次,布里吉斯的步枪被纠结的电话线缠住了,而他越急着扯出步枪,电话线就缠得越紧。终于,军士长在他濒临崩溃之际解救了他,不过也结结实实赏了他一巴掌帮助他恢复清醒。

还有好几百头无主的牛、羊、猪、鸡跑来添乱,它们四处乱跑,夹杂在步履蹒跚的士兵当中。布里吉斯不由得想起以前听过的,关于野生动物在发生森林大火之前四处逃窜的故事。

在第二军团负责的周边防线东缘,部队也开始收兵,朝拉帕讷撤退。跟掷弹兵卫队第一营一样,他们的行动多半在晚间十点左右展开,直到凌晨两点半撤离最后一批后卫部队。在所有单位当中,最后撤离的或许是冷溪第一营的运输排。他们为了掩护同营的步兵,在菲尔讷逗留到凌晨两点五十分。

和往常一样,规矩是无声无息,而这可以瞒过敌人,也可能骗过朋友。当天晚上,二等兵法尔利独自一人在菲尔讷东面的灌木丛站哨。他知道他的部队(密德萨斯第七营第一连)正准备撤退,不过反正时机一到,自然会有人过来招呼他。几小时过去了,音讯全无。他偶尔听见几声模煳的动静:一辆车子发动、一句含混的口令。然后鸦雀无声。他再仔细聆听,虽然哨兵是不可以轻易离开岗位的,但他决定熘班,去查明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