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页)
在西市大学旁边的小面馆里,十六岁的苗谨战战兢兢地要了一碗素面,那个时候她已经饿了一两天了,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好奇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我叫小谨。”十六岁的小谨成为了其中一个男孩的女朋友,这个男孩带她回自己的出租屋,交费报了补习班,一年之后,苗谨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西市大学美术学院的学生。童话一般的爱情,并非有着童话般的结局,三年后,搭救受难公主的王子后来飞去了异国他乡,而从自卑的灰姑娘出落成娇滴滴羞怯怯的美少女的苗谨在大学里也有了真正的爱慕对象。
鲜长安是在一次学校举行的学生画展上注意到苗谨的。这位左腿有些瘸但是丝毫不损美丽灵气的女孩,正因为身体的那点瑕疵,让她的美丽带着点中国式的仕女哀怨和羞怯,这让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被美术学院的男生们奉为了系花。系花苗谨照例略带紧张地在展厅里游荡,在离自己展出的画两三米的地方偷偷打量着驻足的人们,这是她第一次有幸参加学生联展,参展的都是研究生或者是小有名气的学长,苗谨不知道自己的那些画在参观者眼里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人在看画,她在看看画的人。
“这是你画的?”鲜长安终于发现了站在他背后的那道视线。
苗谨红了脸,点了点头。
“第一次参展?”鲜长安作为一名为人师表的教授在这个时刻适时地展现了他对学生的关爱,“有点紧张?”
匆匆几句交谈,于鲜长安而言是过后即忘的小插曲,可是对于苗谨而言,却是铭心刻骨的邂逅。
于是,美术学院的大三学生苗谨也成了偷偷爱慕文史学院客座教授鲜长安的一员。这样的爱慕,夹杂着对长者的崇拜和被成熟男性身上所散发的知性儒雅气质的强烈吸引,让她心甘情愿地卑微到泥土里。在其他老师那里听说了苗谨的事情之后,鲜长安教授资助了这位身残志坚的学生报考研究生的所有学费。苗谨就像古时卖身葬父的女子一样恨不得做牛做马以身相许,于是在鲜长安的画廊里就多了一名叫苗谨的万能小妹,打杂实习生。
池乔跟鲜长安结婚之后就经常看见苗谨,一个家境优渥从未吃过苦的人对于旁人过于坎坷和曲折的经历总是会充满本能的怜惜。在池乔眼里,苗谨就是一个自学成才,永不放弃的小苦逼,她还会经常安慰苗谨,“你看你那么漂亮,为什么老是不敢抬起头呢?我们做女人就是要自信,只有自信了才会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最后事实证明,看起来自卑又怯弱的苗谨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对着池乔下着通牒,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你跟鲜老师的婚姻已经出现了问题。如果没有强大的自信,她又怎么会几年如一日地守着一个男人,看着他结婚,又看着他离婚?如果没有强大的自信,她又怎么会忍受住截肢的风险在一年前重新躺在手术台上,只是为了自己能拥有一双健全的双腿站在那个男人的背后,死心塌地,无怨无悔。而恰恰最没有自信的人反而是那个教人抬起头做人的池乔。这事往前倒叙几年,池乔是绝对不相信鲜长安跟苗谨会有点什么,两个人差距太大了,大到山无棱天地合才会有半丝可能,可是,当她与鲜长安渐行渐远,而苗谨跟着鲜长安寸步不离时,她还是败了。败在她的姿态不够低,败在她都耻于承认失败,不管鲜长安是怎么想的,她都没办法把那口窝囊气宣泄出来。
最吊诡的事情在于,她跟鲜长安两个人从来没有就苗谨的事情发生过一次争论。当然,不争不吵是两个人惯有的相处模式,即使池乔看见了苗谨的过于殷勤心里些微有些不舒服,她也不会让自己表现地像个妒妇一样出言试探,讽刺或者警告。即使鲜长安对于苗谨的暗示明示心知肚明,他也不会告诉池乔,他总是认为苗谨是外人,他坚信自己分得清楚同情可怜和爱情之间的分界线,他自己没那心思就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就这样,两个不争不吵的人就把故事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池主编,我不知道你们的离婚协议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你又要鲜老师要求了些什么,但是不管你在这段婚姻里受到了什么伤害,你都不应该这样对他。”苗谨自从以第三者的身份向池乔摊派后,她真的就不再姐姐,姐姐的叫了。
池乔喝了一口咖啡,盯着苗谨看,越看越觉得心理学真是一门再正确不过的科学。这种童年受创身世坎坷经历复杂的人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心理构造,她要是哪天爱得发狂了把鲜长安杀了再搂着尸体相濡以沫,她都不会吃惊。之前自己怎么会觉得这小姑娘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