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nco(第2/4页)
逗她开心并非易事。她离崩溃仅一步之遥,我最多只能让她浅浅一笑。她喝下了三分之二的汤,咬了两口吐司。我把食物搁到一边。她滑下去一点,打起哈欠。
“喝的呢?”
“稍等一下。”
她张口说话,迷离的眼睛闭了起来。片刻之后,她的嘴巴松开,睡着了。睡梦中,她浑身的紧绷感消失了,令她看上去更年轻。我关上卧室的灯。一小时后,电话响了。有人向我们推销马拉松高地上的一块超值的建筑用地。
她入睡之后,我开始搜寻她的个人资料,最后在客厅的一排书后面找到了旧式的铁盒,用回形针一撬就开。出生证明、结婚证、离婚证、保险箱钥匙、家庭杂物、收入证明。我把这堆东西摊开,从中拼出她现在的状况。三年前,她接受了离婚协议,房子是协议的一部分。她的收入来自康涅狄格州哈特富一家银行里的家族基金,她每月从里面取七百美元多一点,但不能动本金。她娘家姓费里拉,她有个哥哥住在纽海文,叫D·哈珀·费里拉。大厅过道的桌子上有一大摞未拆封的信件。我看了一遍,发现许多人叫嚣着要她付账。我还找到她五、六、七月份的基金收入,全都未拆封。客厅里有个固定的定制书桌,她的个人支票簿放在第一个抽屉里。她有一阵子没清账了,我估计她的户头里还有几百美金。
九点半,我打电话给在纽海文的D·哈珀·费里拉,接电话的人说他病了,不能听电话。我说我想和他太太说两句。她太太的嗓音轻柔悦耳。
“麦基先生,露易丝应该和你说了,哈珀几个月前心脏病发作,非常严重。他已经回家待了几个星期,但还要调养很久。说真的,我觉得露易丝起码应该过来看看,哈珀是她唯一的亲人,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她一点消息也没有。如果她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我们只能希望事情顺利。眼下我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家有三个孩子在上学,麦基先生。我都不想和哈珀提这事,不想让他再操心。我一直骗他说露易丝打电话来问候,说自己一切都好。”
“她的情况如何,该做些什么,再过几天我会更清楚。”
“我知道她在那边有些不错的朋友。”
“最近没有。”
“什么意思?”
“她最近没和这些不错的朋友来往。”
“合适的时候,请她给我打电话。我会担心她的,但爱莫能助。我不能不管哈珀,所以没法让她住过来。”
他们帮不上忙。对于我是谁,她似乎不很在意。我感觉这两个女人相处得不是太好。所以,等人来接手是没指望了。我被困在这里,暂时。
我在她隔壁的卧室里铺了张床,把我的门和她的门都开着。半夜里,打碎玻璃杯的声音将我吵醒。我穿上裤子,跑出去。她的床空着。睡衣和外套在床边的地板上,睡衣撕破了。
她在厨房的吧台旁,在酒瓶中乱摸一气。我打开刺眼的日光灯,她赤身裸体地站在打翻的酒和碎酒杯中,眯眼看着我。她看着我,却不认识我。“芳嘉在哪?”她大喊,“那婊子呢?我听到她在唱歌。”
她生得很美,但瘦得可怕。她的骨骼在光滑的表皮上顶起,肋骨清晰可见。除了干瘦的臀部与胸部,她身上所有的脂肪都已燃尽,长期的饥饿让她的腹部微微浮肿。我把她从厨房里弄走,她奇迹般地没有划伤脚底。她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一边哀号,还想抓我咬我。我把她放回床上,等她消停,给她吞了另一种药。很快见效。我关上灯,坐在她身旁。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抗拒着药力。她滑入睡眠,又挣扎回半清醒中,还发出许多我听不懂的呓语。她时而和我说话,时而陷入恍惚。
有那么一次,她用成熟、自尊而愤怒的语气异常清楚地说:“我不干!”片刻之后,她重复了一遍。但这次是一个担惊受怕的小孩子的声音,口齿不清,细若游丝。“噢,我不干!”两者的对比几乎让我心碎。
她终于睡着了。我打扫厨房,把剩下的酒藏好,然后回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变理智了,甚至有点饿。她吃了黄油乳脂炒蛋,加一小片吐司,然后睡了一会。醒来之后,她想和我谈谈。
“我很傻,一开始的时候。”她说,“你一年到头住在这地方,想让当地人喜欢你,于是表现得可亲可近,毕竟这里是个小社区。当时他在加油站工作,一副兴高采烈、讨人喜欢的样子,只是有那么点放肆。要是我一开始就制止他……但这种事我不太擅长。我想,我一直是个羞怯的人,不喜欢抱怨。那些非常自信的人,他们出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是他说的那些话,他看我时的样子,然后有一次在加油站,我的车篷是放下的,他站在驾驶座的门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没人看见。我请他不要这样,他就笑起来,把手拿开。这之后,他越来越放肆。但我从没投诉过他,只是决定不再去那里加油,后来就没去过。然后有一天,我去市场,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我的车里,很有礼貌地问我能不能带他去加油站。我说可以。我以为他会做些什么,不知道是什么。要是他真做了,我会停车,叫他下去,毕竟是在大白天。我刚坐进车里,关上门,开动汽车,他就靠过来……把手放到我身上,还对我笑。这真是……真是无法想象,崔维,太可怕、太意外了,我僵住了,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人来人往,但他们看不见。我动不了,说不出话,甚至想不出该怎么做。我这样的人容易反应过激,我推开他,对他大叫,让他下去。他慢悠悠地下车,一直在笑。然后他又探进车里,说什么要是他有钱,我就会对他好点。我告诉他,他有多少钱都没用。你知道吗,他那头白色卷发、棕色的脸和蓝色的小眼睛让人恶心。他说,等他有钱了会回来,看看我怎么对他,诸如此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