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之誓约(第3/4页)
几天后,有一天英曼爬了整整一个上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雾气像林中的牡鹿一样在他面前移动。午后,他走上了一条山脊小路,小路在离地与一小段空旷的峡谷之间延伸;峡谷中有小片的山毛榉树林,还有一些阔叶树,它们已到达了它的能够存活的最高处。在他走着的时候,他开始怀疑自己大概认识这个地方。这是一条古道,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他经过了一个切诺基人很久以前堆砌的石冢,至于它是作为路标、纪念碑还是神圣之地就不得而知了。英曼在经过时捡起一块新的石头扔在了石冢上面,以祭奠某种古老情怀。
这天较晚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山石嶙峋的悬崖上,周围是石楠丛生的荒地,密集的杜鹊、月桂和香桃木直接长在了山脊的裸石上,高及腰部。道路在这里消失了,就像游客习惯于在此驻足以欣赏这里的景致似的。然后,小路经由杜鹊花丛中一条不明显的小径,重又转回了林中,离英曼钻出树林时的那段路仅约四十英尺。
太阳正在西沉,英曼想着自己又要来个没火、没水的露宿了。
在悬崖的边缘,他收集了一些腐叶,以便能有一个柔软的睡处。他用手掌托着吃了烤玉米粒,然后便伸展开来躺到他的“铺位”上睡觉,他希望天空中会有一轮更大的月亮来照亮他面前的景物。
天上刚刚露出第一道灰暗的曙光时,他被石楠丛中的一阵脚步声惊醒。他坐了起来,把勒马特手枪瞄准了声音的来源处。过了一会儿,就在离英曼不足二十英尺的地方,一只黑母熊从草丛中伸出头来。它直立着,仰着褐色的口鼻,脖子伸得很长,在微风中吸嗅着并眨着小眼睛。
它不喜欢它所嗅到的气味。它拖着脚步向前挪动着,喉咙里咕噜作响,身后一株弗雷泽冷杉的树干上,有一只比人的头都大不了多少的熊崽在往上爬。英曼知道,单凭它那微弱的视力,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中,它看不到他,只能闻到他。它实际已经离他如此之近,以至于连他那人类的鼻子都能闻到它的气息。是湿狗的味道,或味道更浓重的东西。
母熊口鼻排气的速度加快了一倍并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英景翻身站起,熊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它眨着眼睛,再次伸长了脖子,用力吸嗅着又向前迈了一步。
英曼将他的手枪放在了地上,因为他曾经对自己发誓,永远不再猎杀熊,尽管他以前杀死并吃掉过许多只熊,并且知道自己仍旧非常喜欢熊脂的味道。这个决定来自于他在彼得斯堡泥泞的战壕中一周之内所做过的一系列梦。在第一个梦中,他是一个男人,正生着病,在用熊莓的叶子喝茶作为滋补,但逐渐地,他变成了黑熊。在夜里,变为熊的英曼独自在绿色的梦中山峦里游荡,四肢着地,躲避着自己的同类以及任何其他种类的动物。他掘地觅食白色幼虫,捣烂蜜蜂巢偷蜜,大把地吃着越橘果,快乐而强壮。
他想,那种生活方式也许蕴含着某种教谕,教导他们如何寻求和平,如何疗治战争的创伤,使之逐渐愈合。
然而,在最后一个梦中,他被猎人在长时间的追捕之后射杀。
他脖子上套着绳索被吊在树上剥皮,而他从上面看着这个过程。他那滴血的尸体同他所知道的、被剥过皮的真熊一样:也就是说,像是人形,比人们想像的要薄,皮毛下的熊掌狭长,状如人掌。随着熊的被杀,梦境发展到了尽头,而当他在最后那个早晨醒来时,觉得熊是一种对他有着特殊意义的动物,一种他应该观察和学习的动物,对他而言,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杀死一只熊都属于犯罪,因为在熊身上,他看到了希望。
然而,他并不喜欢当前的处境,背靠着乱石山脊的悬崖,面前是丛生的石楠,一头母熊为它在这个季节刚降生的幼崽的安全而紧张不安。对他有利的是:他知道熊很可能会逃跑,而不是进攻,它最多是做出佯攻的姿态,向前冲十五英尺左右,伸着前爪扑过来并向空中喷鼻。其目的只是将他吓走,并不是要伤害他。但他无处可逃。他想让它知道他的处境,于是,他对它说,我不想打扰你,我会从这儿走开并永远不再回来。我只需要一条通道。他说得平静而直接,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带有诚意。
这头熊又闻了一会儿,它的重心在两条腿上转换着,身子左右摇晃。英曼慢慢地卷起他的铺盖并将行囊背到了肩上。
——我要走了。他说道。
他移动了两步,而那头熊发起了佯攻。
他在心里盘算着对策,但哪一招都不管用,就像在木匠活中所遇到的任何尺寸都对不上号的时刻。他只有三英尺的余地可后退。而熊全力扑来,势头极大,它距面前的悬崖边缘只有十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