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旅人(第3/3页)
紧接着,科尔贝尔便将出生于圣雷默佩里纳尔多,时任博洛尼亚大学教授的让·多米尼克·卡西尼请到了巴黎,让他负责巴黎天文台的运作。而正是在这里,我们再一次见证了大地和天空的关联:正是在巴黎天文台,卡西尼家族的四代天文学家制作出了一幅极其详细的法国地图。地图所包含的三角划分和测量的理论问题成了科学的核心议题,而这一地图的细节耗费了六十多年的时间才终于完成。
卡西尼地图的比例为1∶86 400(单位线条代表100突阿斯,而1突阿斯约等于1.95米),本次展览所展示的复制品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法国的每一座森林都画上了树木,每一座教堂都有钟塔,每一座村庄都有鳞次栉比的屋顶,所以当参观者看到这琳琅满目的所有树木、所有钟塔和所有屋顶时,无疑会生出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我们也会毫无疑问地想起,博尔赫斯曾写过一个关于中国地图的故事,它的尺寸与中华帝国的疆域一样大。
虽然科罗内利认为有必要在他巨大的地球仪上加入人物,但是在卡西尼的地图上,我们连一个人影都看不着。然而正是这些“荒无人烟”、“无人居住”的地图激发了我们的想象力,让我们想要缩小到足够迷你的尺寸,住到地图上去,步入这密集的地图符号,在上面行走,在上面迷失。
对地球的描述一方面指向了天空和宇宙的描述,另一方面却指向了个人内在地理的描述。在本次展览的诸多展品中有一组特别的照片,拍摄的是数年前在摩洛哥的菲斯新城区出现的一幅神秘涂鸦。经过调查后,人们发现这幅涂鸦的作者是一位不识字的流浪汉,这位背井离乡的农民无法融入大城市的生活,为了找到出路,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旅途画下一幅秘密地图,并将这幅地图强加在于他而言依旧陌生且充满敌意的城市之上。
这位流浪汉的作品与14世纪初一位意大利神父的做法背道而驰。卡尼斯特里斯的奥比西努斯[15]是个右臂瘫痪的哑巴,不仅失去了多半记忆,而且常常陷入幻觉,认为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奥比西努斯有一种执念:那便是解读地图的意义。他时常绘制地中海地图,将每一处海岸线都悉数复制出来,有时候甚至在画好的地图上以不同的角度再画一幅。他会在地图的空白处画上人物、动物、他认识的人、神话人物、性交场面和天使,并在一旁写上密密麻麻的话,倾诉自己人生的不幸,以及关乎世界命运的预言。
有一次,他再度陷入绘制地图的狂迷中,创作出一幅绝妙的“原生艺术”作品。奥比西努斯将自己的内心世界都投射到一幅陆地和海洋的地图之上。17世纪的法国“风雅”流派会以相反的手法,用地图的形式表达心理状态:史居里女勋爵[16]曾在“温柔”地图上给出了“冷漠之湖”、“野心之岩”等地名。如此利用地质观念表达心理的方法展示出人情的距离以及情感的投射,将为我们带来弗洛伊德及其由多层自我构成的垂直的深层心理学观念。
198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