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道德(第3/3页)

任何事物,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都随奇特混杂的川流而动,没有哪个人(甚至人的上帝)或哪个人自以为懂得的或有感触的事物是一成不变的。一切都在动。没什么是真、是善、是正确的,它们只是与周围世界及同流者活生生相连时才真、才善、才正确。

艺术上所谓设计,指的是对不同事物、创造性交流中不同成分之间关系的确认。你无法发明一种设计,你只能在第四维空间中确认它,这就是说用你的血肉去认知,而非你的眼睛。

埃及就与一种广大的活生生宇宙神奇地连在了一起,其真实则是朦胧的。非洲黑人的视觉模糊,可血的感知却强烈。甚至在今天,这种感知和眼光给予我们的都是奇异的形象,而我们的目光却看不出这些奇景,我们深知那是我们无法企及的。古埃及国王那沉默的巨大塑像就像穿越世纪的一滴水珠,从来不是静止的。那些非洲拜物神像并不会动,可这静止的小木头雕像却比巴台农神庙的中楣更令人浮想联翩。它静处一方,任何柯达产品都无法用照片来表现它。

至于我们,我们有着柯达式的眼光,星星点点地聚合或闪动着,就如同电影,它颤动但并非在真动268。独立的图像在没完没了地变动晃悠,但其本身并不能运动和变化,这纯属惰性图像的万花筒,在机械地晃动。

这就是我们自以为是的“思想”,像摄影机那样是由惰性的图像组成的。

让塞尚的苹果滚下桌去吧。它们依照自身的规律而生存,生存在自己的氛围中,而不是按柯达——或人的规则生存着。它们与人若即若离,而人对它们来说远非一成不变。

我们与宇宙间崭新的关系意味着一种崭新的道德。去尝尝塞尚那远非稳定的苹果吧。方汀·拉多的稳定的苹果则是所多玛之果269。如果现状是个天堂,那么食禁果就是罪过了。可是,现状比监狱还坏,那我们只好去食塞尚之果了。

(此文写于1925年,与《道德与小说》算是姊妹篇,分别探讨绘画与小说写作中的“道德”问题。劳伦斯作为颇有画家功底的作家,思考问题常一箭双雕,绽放并蒂之花,如同其晚期同时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和自己的绘画集,并举行画展。纵观劳伦斯的一生,他的文学创作与绘画之间都有互文,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