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与淫秽242(第2/6页)

当然我也会依理查禁真正的色情作品。这其实不难。首先,真正的色情作品总是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偷传,绝不会公开的。其次,你仅凭它一贯对性和人类精神的污辱就可断定它是色情作品。

所谓色情就是试图玷污性,这是不可饶恕的。举个最下流的例子吧,下流社会中传卖的绘画明信片,不少城市里都有出售。那种丑陋,简直令人发指。那真是对人体的污辱,是对活生生人际关系的污辱!他们把人的裸体弄得很丑陋、很下贱,把性活动搞得看上去丑陋、低下、令人作呕。

他们在下流社会中出售的书也是如此。这些书要么令人作呕,要么愚昧至极,让你无法想象除了智力低下的货色读、写这种书以外还有别的什么人会这样。

那些人们茶余饭后传诵的打油诗或从吸烟室里的出公差人那儿听来的肮脏故事亦是如此。偶尔也会有一个确实好玩的故事可以替他们挣回点面子来,但一般情况下这些脏故事只能是丑陋、令人恶心,那故事中的所谓“幽默”不过是玷污性爱的一种花招儿罢了。

现代人的裸体变得丑陋而下贱,现代人之间的性行为也是如此的丑陋和下贱了。这一点都不值得骄傲。这是我们文明的灾难。我相信,再也没有哪个别种文明(甚至罗马时期)把人的裸体贬到如此可鄙、如此下贱,把性玷污到如此可怕的程度。这是因为以前的文明并未把性驱赶入下层社会,把裸体画驱入厕所。

谢天谢地,聪明的年轻人似乎决心在这两方面改一改。他们正把自己年轻的裸体从老一辈郁闷和色情的下层角落中拯救出来,他们拒绝偷偷摸摸地谈论性关系。面对这种变化,阴郁的老一代当然是很悲哀的,这实在是一大改变,一次真正的革命。

可是,普通的庸人们却拼命要玷污性,那股子劲头儿之足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小时候,我很爱想象,火车车厢里、旅馆或封闭车厢的吸烟室里那些个看上去体格健康的人们一定在情感上也很健康,他们对待性持一种健康、粗粝、自然的态度。全错了!全错!经验告诉我,这号儿普通人对待性的态度十分恶心,别有用心地意欲玷污它。如果这种男人与女人性交了,他会很得意,感到自己玷污了她,现在这女人贱了,比以前低下了。

只有这类人才讲些个淫秽故事,携带不干不净的绘画明信片,去看脏书。这些世俗男女构成一个庞大的色情阶级。他们像最厉害的清教徒一样仇视性,一旦有谁呼吁,他们总是充当安琪尔的角色。他们坚持说电影上的女明星应该是中性人,清白如洗。他们还坚持认为真正的性感总是由男女恶棍们表现出来的,是低级的欲望。他们发现提香或雷诺阿的画实属不净,他们也不愿自己的老婆和女儿看上一看这样的画。

为甚?因为他们害了性仇视的阴郁病,还并发了肮脏欲望的黄色病。人体的性器官和排泄器官相依是太近了些,可它们全然是两回子事。性是一种创造性的流溢,而排泄则是通向消亡,不是创造——如果我们可以这样说的话。对真正健康的人来说,凭本能就可懂得两者的区别,我们最深刻的本能或许就是区分这两者的本能了。

可那些堕落的人,深刻的本能早就死了。在于他们,这两种流溢是一样的。这是真正庸俗和色情的人的秘密:他们以为性的流溢和排泄的流溢是一样的。只有当心灵腐坏、具有控制力的本能崩溃时才会发生这种事。于是性就是肮脏,肮脏就是性;性兴奋变成了肮脏的游戏;一个女人的任何性标志都成了自身肮脏污点的展示。这就是普通庸人的现状,他们的名字叫“群众”。他们扯着嗓门儿叫唤道:“群众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251这就是所有色情的源泉。

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必须承认《简·爱》或瓦格纳的《特利斯坦》比薄伽丘的作品更接近色情。瓦格纳和夏洛蒂·勃朗特都处在强烈的本能崩溃的状态中,对他们来说性变成了某种有点淫味的东西,既看它不起,自己又沉迷于它。罗切斯特先生的性激情只是到他被烧瞎了眼睛、形体走了样儿、孤立无助时才显得“可敬”。这样如此谦卑、受尽屈辱,人们也就承认他可敬了,而以前的刺激都有点不纯洁,如同在《帕米拉》、《弗洛斯河上的磨房》以及《安娜·卡列尼娜》中那样。只要性激动是出自对性的蔑视,欲辱没之,色情的因素就开始渗入了。

从这个角度说,几乎全部19世纪的文学中都有色情的成分,而且不少所谓纯洁的人都有不干净的一面,人们的色情胃口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大。这说明国家出了毛病。但是,对付这种病的办法就是对性和性刺激持一种开明的态度。真正的色情者是不喜欢薄伽丘的,因为这位意大利小说家的健康与自然让这些现代色情小人感到自己是脏虫。今天,无论老少,人人都该读读薄伽丘。现如今我们陷入了秘密或半秘密的色情中不能自拔,只有把性公开才能挽救自己。或许文艺复兴时期的小说家薄伽丘和拉斯卡252等人的作品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良药,而越来越多的清教主义药膏则是最有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