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未来为小说开刀或掷一颗炸弹118(第2/3页)
可如今他们发现的“自个儿”是滑稽的。手持皮鞭的“酋长”,身上有鞭伤的女主角。可她受到了崇拜,不理会鞭子,只崇拜她身上未被说明的某个部位上看不见的鞭伤。
在通俗小说中他们发现的确是滑稽的自我。《如果冬天将至》126中的基本寓意是十分站不住脚的。“你越善,下场就越惨,可怜的人,可怜啊。千万别太善了,这可不好。”而《巴比特》里则这样说:“接下来,你发了财,然后再装作若无其事,以此压那些唯利是图的肮脏小人一头。这号人发了点财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而你却能压他一头。”
总是这种同样的发酵粉让你发起来:苏打与酒石,酒石与苏打相互作用。《酋长》之类的女主人公,被鞭挞了臀部,却很受人推崇。巴比特们虽腰缠万贯,却自叹命薄而哭泣。“冬天将至”类的男主人公们倒是好样儿的,却给关进了大狱。教训:千万别太善太好,你会因此而坐牢。教训:没发财前不可自怜,没那个必要。教训:如果人家没用鞭子打你让你接受他的崇拜,千万别让人家崇拜你,否则你就成了小小罪恶或神圣婚姻的同谋。
这同样又是孩子气,是长不大的青少年的标志。进入自我意识的圈套中不能自拔,只会在里面发疯,疯得不成样子。把青少年期拖至中年和老年,这就像《董贝父子》中的那个疯老婆子“克莉奥帕特拉”一样,用尽最后一口气叨念着什么“玫瑰色的窗帘啊……”127真是个老巫婆。
小说之未来。可怜的旧小说,它正处在肮脏混乱的一隅,要么翻墙而过,要么砸洞而出。换句话说,它必得长大才行。要放弃那些孩子气的东西诸如:“我爱不爱这女子?”“我是不是既甜美又纯洁?”“我解裤子扣儿是从左边开始还是从右边?”“我母亲拒喝我的新娘子为她煮的可可,这会不会毁了我的生活?”这类问答早已不再吸引我了,尽管世上人们仍在一遍遍旧调重弹。至于我,我根本不在乎我爱不爱那女子,我是否是政府标准下纯洁或不纯洁的人,解裤子从左至右还是从右至左或我母亲怎样看待我。我对这类事再也不上心了,尽管我曾经很上心过。
简言之,这类纯情感的自我分析技巧在我这里玩不转,我没这本事。他们弹什么曲我只当是充耳不闻,他们演什么绝妙的马戏我则视而不见。
但是,我既不是在这方面玩腻了,也非愤世嫉俗,我只是对别的什么更感兴趣。
假如这些东西下面安了一颗炸弹,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打算把什么样的感情带入下个时代?我们将被什么样的感情所裹挟?当这种民主——工业——多情——亲爱的带我找妈妈之状态爆炸后,什么样潜在的冲动能提供实现新状态的动力?
下一步是什么,我对此感兴趣。而现在是什么则了无情趣。如果你想在过去寻找“下一步”,你可以读早期的小说,这些小说作者是圣马太,圣马可,圣路加和圣约翰,这四本书被称作福音书。这些小说中有未来的线索,有新的冲动,新的动力和新的灵感。它们不在乎“现在”怎样或“过去”怎样,对《大街》,《如果冬天将至》,《酋长》或《琉璃蘩缕花》128视而不见。四福音书是要给世界注入新的冲动。
无论用多么高的标准衡量,四福音书也算得上小说,这一点无可否认。
柏拉图的《对话录》也是奇怪的小说呢。
在我看来,世上顶大的不幸就是哲学与小说分了家。它们曾是一家,从神话时代起就是一家子。后来它们就像一对唠叨嘴子夫妻一样分道扬镳了。分出去的人有亚里斯多德,托马斯·阿奎那,还有那不是个东西的康德。于是小说变得毫无条理,而哲学则干巴巴抽象无聊。这两者应该在长篇小说中再次聚首才好,那样我们才会读到现代的福音书,现代的神话,并学到新的理解方式。
你必须在人类身上发现为新事物奋斗的新冲动。但若想通过抽象概念来找到它,那是死活找不到的。甚至在福音书中也有太多的布道。“保佑X、Y和Z”,我根本不在乎X、Y和Z。让我看到汤姆、迪克或亨利这样实实在在的人受到保佑吧。让我看到,汤姆脆弱时他受到了保佑,或者他目中无人时更受保佑。耶稣登山训众时讲的福音里那些X们是要不得的。X若精神贫乏倒情有可原,可如果杰克什么的也这样就招人讨厌了。
不行,不行,哲学和宗教在代数的方向上走得太远了。若X代表羔羊而Y代表山羊,那X-Y就等于天堂,X+Y就等于大地,Y-X就等于地狱了。
谢谢!那么X穿什么颜色的上衣呢?
而另一方面,小说在情感方面又走得太远。在小说中,人们总爱端坐着受感情之苦,或享受感情之乐。但他们从不说:“起来,变它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