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啁啾(第2/2页)

生与死如此无法相容,真叫奇怪。在有死的地方,你就见不到生。死降临时,它是一片淹没一切的洪水,而另一股新潮高涨时,带来的全然是生命,是清泉,是欢乐之泉。非此即彼,非生即死,两者只能择其一,我们绝无法两者兼顾。

死亡向我们袭来时,一切都被撕得血红一片,没入黑暗之中。生命之潮高涨时,我们成了汩汩曼妙的清泉,喷薄而出,如花绽放。两者全然不相容。画眉鸟儿身上的银斑闪着可爱的光亮,就在黑刺李丛中唱出它的第一首歌。如何拿它与树丛外那血腥一片、碎羽一片的惨景相联系?那是它的同类,但没有联系,它们绝然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是生,另一个是死。清澈的歌声绝不会响彻死的王国。而有生的地方就绝不会有死。没有死,只有这清新,这欢乐,这完美。这是全然另一个世界。

画眉无法停住它的歌,鸽子也不会。这歌声是自然发出的,尽管它的同类刚刚在昨天被毁灭了。它不会哀悼,不会沉默,也不会追随死者而去。生命留住了它,让它无法属于死亡。死人必须去埋葬死人1,现在生命握住了它,把它抛入新创生的天空中,在那儿它放声歌唱,似乎要燃烧自己一般。管它过去,管它别人什么样,现在它跨越了难言的生死之别,被抛入了新的天空。

它的歌声唱出了过渡时的第一声破裂和犹豫。从死的手掌中向新生命过渡是一个从死亡到死亡的过程,灵魂转生是一种眩晕的痛苦挣扎。但过渡只须一刻,灵魂就从死的手掌中转生到新的自由之中。顷刻间它就进入了一个奇迹的王国,在新创生的中心歌唱。

鸟儿没有后退,没有依偎向死亡或它已死的同类。没有死亡,死者已经埋葬了死者。它被抛入两个世界之间的峡谷之中,恐惧地扑棱起双翅,凭着一身冲劲不知不觉中飞起来了。

我们被抬起,准备被抛入了新的开端。在我们心底,泉水在翻腾,要把我们抛出去。谁能阻断这推动我们的冲力?它来自未知,冲到我们身上,使我们乘上了天国吹来的清新柔风,像鸟儿那样在混沌中优雅地款步从死转向生。

(此文写于1917年,发表于1919年。1916—1917年的冬天极为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