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小径(第2/3页)

难道很久以来不就应当如此吗?在童年时代不就已经出现了对我而言是隐身之物的东西(就像是后来埃斯塔克村这个地方)吗?塞尚和这个东西并无关联(但也许是另外一位画家)。通过一个神圣的传奇,此物变得对我异常重要(虽然在那个传奇里面,这个东西根本就没有被提及)。

这东西就是一个“柴火堆”。那个神圣的传奇是圣亚历克斯42住在楼梯底下的故事;而“另一位画家”则是来自末代沙皇时代的格鲁吉亚农民画家,生前一贫如洗,如今却举世闻名,他的名字是皮罗斯马尼43——这里的关联也许无法解释,但还是可以讲述的。

在我外公的房子里,有一个木质的狭窄楼梯,楼梯下面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楼梯间。对当时的我来说,圣亚历克斯就在那个“楼梯底下”的空间里,他从陌生的远方回来,默默无闻,处于隐身的伟大战栗之中(那是我自己的战栗)。然后,在村子的其他房子那里,在它们的外面,我也看到了相似的木板隔成的小空间,其中有许多木板隔间,里面用来存放工具,或者干脆就堆放着密密麻麻的柴火——在很久以后,我有过幻想,我那些先祖,关于他们我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就来自“格鲁吉亚”;正如我在新英格兰海岸的科德角上为我还在撰写的故事的主人公找到了居所一样,我希望,我能够在东方获得一些关于他的祖先的信息——而我故事的依据就是皮罗斯马尼的那些画作,它们讲述的同时也是画家自己的生活:这位格鲁吉亚画家曾经到处流浪,他当时主要是靠帮人制作乡间客栈的招牌来维持生计,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就是“悄无声息”地在一个木板隔间里度过的。在我的想象当中,那个木板隔间一定是在“楼梯底下”……——而(这也许是一个封闭的循环?)我的一个理想画面就是,作为一名作家,用我所写的东西去做另一个人(这个人也可以总是我自己)脚下的厚木板路,或者干脆做一个明亮、均匀、堆放紧密的“柴火堆”。

“写作的权利”——这是每每开始一项工作所必需的东西——早在从圣维克多山下来的时候就已经预示过它的到来,因为当时的我成功地批判了自己(一般下山的时候,我总会陷入沉思,从而变得毫无幽默感可言)。一片透着微弱光芒的草地,马上让我想到了“伊甸园”,就连上面的鼹鼠丘也仿佛“置身在深蓝色的背景里”。站在草地前,我做好了演讲的准备:“面对美,不要总是想着天空光线的对比——而是要看看这土地。你要谈论这土地,或者只谈谈这块污迹也可以。请你给这污迹连同它的所有颜色命名吧。”

接着,觉悟的我缓缓走开,头几乎总是低垂着,尽量避免去追寻每一个远处。在暮霭中,我只是用余光朝一条岔路的深处望去——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是否停下了脚步;也许我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就继续前行;但我的心境却是宁静与欢欣的;我那写作的正当权利刚刚渗透了我的全身;我刚刚对文字与叙述充满信心。

为什么我要说:写作的权利?这就要提及某个不确定的爱的时刻。如果没有它,也就没有了写作。在那条岔路的深处,我看见了一棵桑树(实际上我只看到了在浅色的尘埃上的一抹略红的果汁斑点)。它与1971年夏天的那些桑葚果实的红色形成了清新且耀眼的统一。正是在那一年,我在南斯拉夫获得了一种理智的喜悦。还有一些东西暗了下来,是景色,还是我的眼睛?而同时,每一个细节都显现得既完满又清楚;对此保持沉默,让惯常的我变成了纯粹的无名者,而我,摇身一变,变得比单纯隐形的时候多了一些东西:作家

没错:那个暮色中的岔路现在属于我了,它可以被命名了。通过尘埃上的桑葚斑点,幻想时刻(此时,对我而言,只有我是非常真实的,并且知晓一切真相。)不仅将无辜的自身生活碎片整合起来,同时也为我重新打开了与其他未知生活的联系。这幻想时刻就是那不确定的爱,它希望将这爱以一种能够唤起忠诚的形式(!)来加以传达;它就是合理的建议,那是为我那整个从未确定的隐形民族的团结而做出的建议;它就是我们共同的存在形式,即写作那令人放松和愉悦但又胆大包天的道德时刻。在这一时刻,我平静了下来,就像待在“一条船的理念上”。然而,那种惯常的痛苦,或者说折磨(当然,这是绝望的反义词)马上又随之而来:“但是什么才是形式?那个无辜的人,也就是这里的我(我没有感觉很好,只是感觉无辜),到底该讲些什么?而谁才是这段讲述里的英雄?”(因为,不确定的读者们,到底是谁平时曾作为画的对象或是故事的英雄给过你们生活上的建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