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母亲的羽衣(第14/14页)
“让我想想,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叫你‘好学生’,哦!我知道了,其实你愿意做好学生的,但是你不喜欢别人强调你是‘好学生’,因为有‘好学生’,就表示另外有‘坏学生’,对不对?可是那些‘坏学生’其实并不坏,他们只是功课不好罢了,你不喜欢人家把学生分成二种,你不喜欢在同一个班上有这样的歧视,对不对?”
“答对了!”她脸上掠过被了解的惊喜,以及好心意被窥知的羞赧,语音未落,人已跑跑跳跳到数丈以外去了,毕竟,她仍是个孩子啊!
那天,我正在打长途电话,她匆匆递给我一首诗:
“我在作文课上随便写的啦!”
我停下话题,对女伴说:
“我女儿刚送来一首诗,我念给你听,题目是‘妈妈的手’”:
婴孩时——
妈妈的手是冲牛奶的健将,
我总喊:“奶,奶。”
少年时——
妈妈的手是制便当的巧手,
我总喊:“妈,中午的饭盒带什么?”
青年时——
妈妈的手是找东西的魔术师,
我总喊:“妈,我东西不见啦!”
新娘时——
妈妈的手是奇妙的化妆师,
我总喊:“妈,帮我搽口红。”
中年时——
妈妈的手是轻松的手,
我总喊:“妈,您不要太累了!”
老年时——
妈妈的手是我思想的对象,
我总喊:“谢谢妈妈那双大而平凡的手。”
然后,我的手也将成为另一个孩子思想的对象。
念着念着,只觉哽咽,母女一场,因缘也只在五十年内吧!其间并无可以书之于史,勒之于铭的大事,只是细细琐琐的俗事俗务。但是,俗事也是可以入诗的,俗务也是可以萦人心胸、久而芬芳的。
世路险巇,人生实难,安家置产,也无非等于衔草于老树之巅,结巢于风雨之际。如果真有可得意的,大概止于看见小儿女的成长如小雏鸟张目振翅,渐渐地能跟我们一起盘桓上下,并且渐渐地既能出入青云,亦能纵身人世。所谓得意事,大约如此吧!
我的脸是给妈妈Kiss用的
和能言善道颇具逻辑观念的“哥哥”比较起来,小女儿晴晴的言语别有一种可爱的稚拙。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壮志必须借用苦吟为手段,小女儿却天生是个“语惊四座”的人。
“你的脚是做什么用的?”
“走路用的。”
“你的耳朵是做什么用的?”
“听话用的。”
“我的小脸,”她指着自己蔷薇色的两颊,“是给妈妈Kiss用的。”
能用我们的身体去爱或被爱是一件多可惊异的美好的事!成人的世界里有太多“功利”观念,我们身体每一部分的功能都被指定标明了。其实,除了打字,上帝所赐的双手不是更该用来握一个穷人的手吗?除了辨味,上帝所赐的舌头不是更应该用以说安慰鼓励人的话吗?除了看书看报,上帝所赐的眼睛不是更应该给受伤者一些关怀的凝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