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刊终期(一)(第10/44页)
但哈代艺术的生命,还不限于小说家,虽则他三十年散文的成就,已经不止兼人的精力。一八九七那年他结束了哈代小说家的使命,一八九八那年,他突然的印行了他的诗集(Wessex Poems)。他又开始了,在将近六十的年岁,哈代诗人的生命。散文家同时也制诗歌原是常有的事:Thackery,Ruskin,George Eliot,Maceaiay,The Brontes都是曾经试验过的。但在他们是一种余闲的尝试,在哈代却是正式的职业。实际上哈代的诗才在他的早年已见秀挺的萌芽。(他最早的诗歌是二十五六岁时作的)只是他在以全力从事散文的期间内,不得不暂遏歌吟的冲动,隐密的培养着他的诗情,眼看着维A利亚时代先后相继的诗人,谭宜孙,勃郎宁,史文庞,罗刹蒂,利斯,各自拂拭他们独有的弦琴,奏演他们独有的新曲,取得了胜利的桂冠,重复收敛了琴响与歌声,在余音缥缈中,向无穷的大道上走去。这样热闹的过景,他只是闲暇的不羡慕的看着,但他成熟的心灵里却已渐次积成了一个强烈的反动。维多利亚时代的太平与顺利产生了肤浅的乐观,庸俗的哲理与道德,苟且的习惯,美丽的阿媚群众的诗句——都是激起哈代反动的原因。他积蓄着他的诗情与谐调,直到十九世纪将近末年,维多利亚主义渐次的衰歇,诗艺界忽感空乏的时期,哈代方始与他的诗神缔结正式的契约,换一种艺术的形式,外现他内蕴的才力。一九O二年他印他的(Poems of the Past and Present),又隔八年印他的(Time’s Laughing—Stocks)。在这八年间,他创制了一部无双的杰作——(The Dynasts),分三次印行,写拿破仑的史迹总计一百三十余景的伟剧,这是一件骇人的大业。欧战开始后,他又印行一本诗集,题名(Satires of Circumstances),一九一八年即欧战第四年又出(Moments of Vision),一九二二年又出(Late Lyrics and Earlier),一九二三年出一诗剧(The Queen Cornwall),曾经在他乡里演过的,一九二五年出他最后的诗集(Human Shows Far Pantasies)除了诗剧,共有六集诗,这是他近三十年来诗的成绩。
附录二 哈代的悲观
哈代的名字,我国常见与悲观厌世等字样相联,说他是个悲观主义者,说他是个厌世主义者,说他是个定命论者,等等。我们不抱怨一般专拿什么主义什么派别来区分,来标类作者,他们有他们的作用,犹之旅行指南,舟车一览等也有他们的作用。他们都是一种“新发明的便利”。但真诚的读者与真诚的游客却不愿意随便吞咽旁人嚼过的糟粕,什么都得亲口尝味。所以即使哈代是悲观的,或是勃郎宁是乐观的,我们也还应得费工夫去寻出他一个“所以然”来。艺术不是科学,精彩不在他的结论,或是证明什么。艺术不是逻辑。在艺术里,题材也许有限,但运用的方法,各各的不同。不论表现方法是什么,不问“主义”是什么,艺术作品成功的秘密就在能够满足他那特定形式本体所要求满足的条件,产生一个整个的完全的独一的审美的印象抽象的形容词,例如悲观浪漫等等,在用字有轻重的作者手里,未始没有他们适当的用处,但如用以概状文艺家的基本态度,对生命或对艺术,那时错误的机会就大了。即如悲观一名词,我们可以说叔本华的哲学是悲观的,夏都勃理安是悲观的,理巴第的诗是悲观的,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是悲观的,或是哈代的哲学是悲观的,但除非我们为这几位悲观的思想家各下一个更正确的状词,更亲切的叙述他们思想的特点,仅仅悲观一个字的总冒,绝对不能满足我们对这各作者的好奇心。在现在教科书式的文学批评盛行的时代,我们如其真有爱好文艺的热诚,除了耐心去直接研究各大家的作品,为自己立定一个“口味”(Taste)的标准,再没有别的速成的路径了。
“哈代是个悲观主义者”,这话的涵义就像哈代有了悲观或厌世的成心,再去做他的小说,制他的诗歌的。“成心”是艺术的死仇,也是思想的大障。哈代不曾写《裘德》来证明他的悲观主义,犹之雪莱与华茨华士不曾自觉的提倡“浪漫主义”或“自然主义”。我们可以听他自己的辩护。去年他印行的那本诗集(Late Lyrics and Earlier)的前面作者的自叙里,有辨明一般误解他基本态度的话,当时很引起文学界注意的,他说他做诗的本旨,同华茨华士当时一样,决不为迁就群众好恶的习惯,不是为讴歌社会的偶像。什么是诚实的思想家,除了大胆的,无隐讳的,袒露他的疑问,他的见解,人生的经验与自然的现象影响他心灵的真相。百年前海涅说的“灵魂有她永久的特权,不是法典所能翳障也不是钟声的乐音所能催眠”。哈代但求保存他的思想的自由,保存他灵魂永有的特权——保存他的Obstinate questionings(倔强的疑问)的特权。实际上一般人所谓他的悲观主义(Pessimism)其实只是一个人生实在的探险者的疑问。他引证他一首诗里的诗句:——